我们的天长地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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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轻轻松松地走吧。”
原来,自己于她来说,竟然是负担。
可是,他能怎么样?飞越走到那个时候那个地步,不是扩张就是灭亡。他忘不了的,除了母亲的样子,母亲的声音,还有弥留之际的那句话:“卓越,听你爸爸的话,替妈妈好好照顾他。”
况且,他不可能为了她舍弃一切。因为,她给不了承诺。而他,不愿人财两失。
多年以后,他站在S市某高楼的顶层,透过玻璃幕墙看外面的大雨夜空,想起当时的心境,觉得异常地好笑。
没了她,再大的财富,也都是冰冷的。
至于蒋薇,卓越无话可说。
她追着他从初中到大学,不是不优秀,不是不勇敢。
只是,他记得高中的时候,他们曾一起讨论过元稹的《离思五首》。她说:“刚写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跑去勾搭薛涛,可见这世上分明就没什么生死不渝可言。”她不知道,曾经沧海于他卓越来讲,不是什么空话,是从此生睁眼看见母亲时就刻上了心头的执念。尽管尤东那句“求而不得”一语成谶,他也无法重头来过了。
第十一章(上)
手术那天陈乾一直陪着林惜南,先是跟她细说现在医学界在乳腺癌方面的成就,宽慰她。但她眉头始终舒展不开,便又跟她随意地说些办案时发生的趣事,两个小时倒是很快就过去了。
赵南整个□全部被切除了,麻醉一直得持续到晚上才会渐渐消失。
林惜南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南安静得昏死般的睡颜,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恐惧。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后期调养好,三五年之内不复发就没有问题了。
然后她很不客气地追问道,假如复发了呢?
医生立时便有些尴尬,停了片刻,才遗憾地告诉她,要是复发治愈的机会就小得多了。
临近年关,秦时峰的公司事情多得天天要员工加班,赵北和秦前都得尽快回去帮忙,赵南手术结束后就要走了。林运鸿要女儿请他们吃个饭送送,可她哪有那心情。于是,最后老林陪他们吃午饭去了,陈乾则坐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病房里陪林惜南吃盒饭。
林惜南一整个冬天都处于接近感冒状态,见到盒饭油腻腻的样子就没胃口,随便挑了两筷子就放一边了,回头就见陈乾又进来,手上拿着杯牛奶,还热气腾腾的。
“谢谢。”林惜南勉强试着扯了扯嘴角,可她心里明白,这比哭还难看些。
“陈静溪他们下午就该考完了,你不去看看吗?”
“五点钟考完吧?到时候再去。”
“……哦。”
即便是为了礼貌,林惜南此时也找不出话说了。
倒是陈乾不遗余力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惜南,阿姨还有大半天才会醒呢,你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林惜南高中的时候选的文科,政史地三科综合。她记得高中地理里讲过,东部地区以秦岭淮河一线为界,北方地区的植被为温带落叶阔叶林,南方地区的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那时候她学的死,不喜 欢'炫。书。网'求证,遇到问题也就放过去了。所以,到了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C市处于南方,这里的树却是要在冬天落叶的。
医院里光秃秃的树枝突兀地戳进灰蒙蒙的天空。地上甚至没有一片枯叶。想了想,原来她知道生如夏花之绚烂,却无法理解死如秋叶之静美,是因为她从出生到现在,将近二十二年的岁月都是在南方度过的,看不到真正的落叶。
南方的落叶和北方的不一样。她所看到的文章和图片里,北方落叶都是在秋天,甚至是夏末。风起的时候,叶子雪片似的飞下来,铺满一地,踩上去吱吱呀呀地响。她记得一个很有人情味儿的比喻:好像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可是南方落叶一般都是在春天的时候。那些在去年秋末就已然死去的叶子还保持着暗青的底色,直到第二年开春,新的叶芽儿冒出头了,把它们顶得撑不住了,才折腾着落下去。而这个时候,清洁工很快就把叶子给扫走了。太过顽固,一点都不洒脱。
想着想着,林惜南便长长地叹出声儿来。
“惜南,你还在想什么?”
陈乾说的是“还”。也只有他才知道她想到多远的地方了,虽然并不能猜到确切的内容。
“我在想,对于那些要离开的,我是这么看不透放不下,却偏偏没有那个能力留下,真是可笑极了。”
林惜南在椅子上坐下来,习惯性地把羽绒服的领子往上扯了扯。随即想起今天有拴围巾,而且难得地没有风,又放开。
“我曾经以为这样躲着,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些复杂的东西,可是结果只是证明了我的无能。
“小时候被同学欺负了,我只知道躲着,一心埋在书堆里。于是,除了读书,我什么也做不了。
“谭进遇到困难的时候,我看到了他那个复杂世界的冰山一角,害怕了,于是离开他,然后耿耿于怀到现在,甚至,将要到不可预知的未来。
“后来爸爸要我当老师,即使我发现原来我想做的是翻译,可是我不愿意违逆爸爸的意思,所以来了C市。
“之后是秦前。我根本没有办法应付,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能力。
“再然后,是萧文翰……
“现在,轮到我妈妈。如果没有秦前和卓越,我都不敢想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一直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吗?陈乾,你见过比我更无能的人吗?”
林惜南看进陈乾黑漆漆的眼里,发现映照出来的自己竟然是笑着的,几近发狂。她从没见过自己有那种表情,一时呆了,神情渐渐地凝固下来。
忽然脸上一暖,林惜南回过神来,发现陈乾正拿手捧住了她的脸。这样的动作她觉得有些过于亲昵,可是他表情坦荡,手掌也规规矩矩的,只是把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脸颊上,身上,甚至,心上。
“惜南,人在产生一个想法之后会连带地把其他事情也拿那个想法为出发点,就像我们在看一本新书的时候总是会以本身已有的知识为基点来吸收一样。你说的那些,其实未必就是真实的情况。只是现在的你因为阿姨的事情太悲观了,所以总结起前面的人生就全是那个样。若是三个月以后再来看,也许,你会有不同的想法。”
林惜南觉得这些话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就像她一时分不清到底自己看的是陈乾眼里的自己,还是他那笃定的眼神。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林惜南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过去的二十几年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她曾经引以为傲或者自以为是的东西,突然变得那么可笑。这个世界像是颠覆了那般令她恐惧。
“南南,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隐约间,林惜南似是回到了大二的那个冬天。那一段时间,教的学生很麻烦,常常拖到很晚。她几乎年年冬天都是带着轻微的感冒过来的,那年亦是。那一天她恍恍惚惚地便上了车,上车就睡着了,到终点站了才被叫醒,却发现自己乘错方向了。那辆车就是末班的,而终点站又是荒凉一片。
那时候她还没有手机,只能鼓起勇气穿过一条条昏暗的小街小巷,最后,终于得救般看到还亮着灯的半日闲。向服务生借了店里的电话,试了六七次才拨通。在听到谭进声音的那一刻,她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心神俱乱,她甚至无法向他说明具体位置。后来不知他跟服务生说了什么,服务生竟一直收留着她,直到凌晨两点左右谭进找到她。当然,她没有问过。那一天,她记的最清楚的不是自己的恐惧,而是谭进进门那一句话:
“南南,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她定定地看了几秒,想起那时候谭进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青涩的脸上全是焦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袭灰色风衣,满身令人心安的沉稳气息。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铺天盖地地袭来。
原来,这里不是半日闲,是人民医院。
而谭进,不是记忆中的愣头青,是眼前真真实实的金融界精英。
林惜南彻底清醒过来,但也只能傻愣愣地盯着突然现身的谭进,失去思考的能力,也没了言语的力气。
直到眼睛发涩,模糊,鼻子忽然一酸,才涩声道:
“谭进,对不起。”
眼眶下温热的触感滑过,她没有理会,只是悲切地看着谭进近在咫尺的脸,耳中传来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崩溃:
“对不起,南南,我来晚了。”
第十一章(中)
医院旁边是中心公园,历来都是C市市民生活风貌的展示窗口。临近年关,即便因为冬季风光不再萧索了许多,在灯会的布置下却仍是热闹非凡的繁华景象。
林惜南回学校搭车得经过公园的正门。
公园正门是一个小型音乐喷水池广场,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见水柱按着音乐的节拍喷起又落下。若是晴天,眼神稍微好一点的就能看见彩虹;而若是夜晚,水底五光十色的彩灯亮起,随着音乐变幻,更是如梦似幻般的美。
听到喷泉音乐突然由《梦中的婚礼》切换到《somewhere in time》,林惜南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潮和车流,思绪却飘飘绕绕,悠悠荡荡地恍惚起来。
“这半年……你都没进过理发店吧?”
林惜南闻言转头看向谭进,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垂了下来,挡住了一半的眼睛。谭进站在靠近水池的一边,迷离的灯光照过来,把他的轮廓也勾勒得有些模糊。
谭进忽然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把她的刘海拨在脸边。林惜南最近一直散着头发,他自然而然地便将手□她蓬松柔软而又质感十足的发丝间,轻轻地摩挲。
炽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源源地深入林惜南的脑子,她有些出神地望着谭进,半晌,方哑着嗓子说:
“我不打算留这刘海了。”
“也好。我原就不太希望你留,毕竟对眼睛不好。你大二的时候左眼125度,右眼竟有275度。现在怎么样了?”
谭进说着话,拿另一只手把她颊边的头发往后掠了掠,嘴角渐渐显出微笑的弧度,似乎是很满意她的新造型。
林惜南听着听着,便觉得心上有一处忽然坍塌了,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喷薄而出。眼前渐渐地有些模糊,忙转开脸,却不想错了方向,正好贴上他的掌心。
“毕业后注意调整,现在可以不戴眼镜了。”
“那就好。”
说着话,林惜南试图不着痕迹地退开,然而眼前忽然一暗,谭进刚说完话,便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见她呆在原处,却并不抗拒,随即下移,吻上她挺直的鼻梁,小巧的鼻尖,最后,终于触到她柔软温润的唇。
林惜南深深地看进谭进眼里,那里面除了几丝狂喜,更多的是期冀和希望,流溢出明亮的光。林惜南不敢再看下去,微微垂了眼睑,心里满满的,全是叹息。最后,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次吧。
林惜南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睁眼。她觉得恐惧,谭进的吻技竟然如此之好了。
按下情绪,终于作出决定,直视谭进道:
“今晚,带我去你那里吧。”
谭进脸上的笑瞬间凝固,眼神忽然变得炽烈又凌厉。
“南南,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惜南不敢和他对视下去,微微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水池,淡淡地说:
“我不是无知少女了。”
良久,才听到谭进情绪不明的声音:
“南南,你告诉我,你是愿意重新接受我了,还是……想用这种方式,将我彻底踢出你的生命?”
林惜南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喷泉水柱落下又升起,音乐换成了一支轻快的钢琴曲,听上去极悦耳,可惜名字她不得而知。
谭进并不死心,甚至扳过她的脸,死死扣住她的双肩,逼她与自己对视:
“林惜南,你告诉我!”
林惜南极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辜一些:
“谭进,你……不想吗?”
谭进忽然一脸灰败,痛苦地闭上眼,半晌,方才睁眼说道:
“南南,不要这样考验我,我不是圣人,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想你。可是,我如果要你,必定要一生一世;否则,我宁可永远得不到。”
林惜南觉得自己的面具有些破损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谭进,知道我为什么说对不起吗?”
“我原以为我知道,可现在,我不确定了。”谭进极为挫败,连背脊都似乎有了些微的弯曲。
“那封信,其实我收到了。”林惜南犹豫了一下,便果断地说了出来。
闻言,谭进苦笑了出来,一开口,几近哀求:
“那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爱怎么惩罚我,想惩罚我多久我都乐于接受。但是,不要因为它就判我死刑,你不能这么残忍。”
林惜南微微地摇摇头,叹道:
“谭进,你总说我聪明又理智,其实我愚笨且任性。你明明已经解释得那么清楚,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用那种方式解决。明明知道你也是迫于无奈,可偏偏,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谭进,我胆小懦弱,不敢走进你的世界,我不是那个可以和你风雨同路的人。
“而且,我发现自己,无法再信任你了。”
谭进猛然倒退了一步,身体不可抑制地发颤,良久,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地笑道:
“南南,你是爱我的。”
“是,可是……”
“不要可是,有你那个字就够了。你说你胆小懦弱,没关系,我不需要你和我风雨同路,只要在我身边就好,我会待在你的世界,你不用费力来迁就我。信任?也没关系,我会努力,在你不爱我之前重新得到你的信任。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推开我就好。”
“谭进,不是这样的……”林惜南头一次觉得自己语言能力实在欠缺,“我是觉得自己不配,你明白吗?”
“南南,别说了。这就是我的理解。我不会逼你,即便最后你还是……我也不会后悔。对你的一切,我都甘之如饴。我愿意等下去,你别再想方设法要踢开我了。”
说罢,谭进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
“我知道这次我来,让你很纠结,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先生,女士,打扰一下,这是你们的照片。”
一个兴奋的声音把林惜南从想哭的冲动里解救出来,推开谭进,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娃娃脸小伙子兴冲冲地对他们举着张照片,只是笑容里有些微的忐忑。
谭进皱眉,伸手接了过来。林惜南看去,竟是刚才他们接吻的照片。那一刻,喷泉正好喷到最高点,灯光也正最辉煌,他们在画面的正中深情拥吻——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整张照片构图极为唯美绚丽。
小伙子看到谭进脸上的笑容,似乎是放心了些,说:
“这张送给你们,我能不能把文件留着?别担心,我只是交摄影作业,不会做其他的。”
谭进不舍地移开目光,笑道:
“你可以不告诉我们的,谢谢你的照片。”
“应该是我谢谢你们给的灵感才是,祝你们白头偕老,再见。”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小伙子转身便跑了,很快就消失在夜游的人群中。
第十一章(下)
最后,因为假期学校关门早,离医院又远,林惜南还是去了谭进的住处。当然,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躺在床上的时候,林惜南还想着那个小伙子的照片。原来,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一回事,在别人眼中,却是可以不同到荒谬的地步。
也许自己的不知所措,在别人看来,就是犹豫不决吧。
所以,才会有今时今日的复杂局面。
翌日林惜南走出卧室的时候,就看见谭进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等她。茶几上放着两个保温桶。
当她看着谭进把它们带上车的时候,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当然知道,对于赵南来说,还是自己做的东西比较保险,可想起老林昨天的表情就心里直打鼓。
到医院后,林惜南尽量不和老林对视,只专心致志地给赵南喂饭,而赵南显然还没看出问题。
然而,老林搞了几十年教育,怎么会放过眼前的教育对象。早饭一过,瞅着赵南要做检查,谭进也办自己的事去了,就把林惜南揪到了某角落里。
“你好好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开首一句便把林惜南难住了。
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低了头做认错状。
“你和卓越的事情我不多问,你可知道谭先生那句‘伯父’叫得我多尴尬?”
林惜南想起昨天把谭进带到病房时,谭进一见老林就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伯父,随即一个标标准准的鞠躬。老林先是惊诧,然后是尴尬,最后只能对还期盼地等着他回答的谭进极力地摆出一个慈祥的长辈笑脸。林惜南觉得有点好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
“爸……”思量了好一阵子,林惜南才艰难地开口,“我和谭进……已经结束了。昨天他有点误会,但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那今天呢?不是已经说清楚了?”老林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今天……我也不知道。”
“小惜,你的事情从来不和我们多说,我们也不愿插手,但是,你得记着,感情的事情,最经不起复杂,决定了就不要拖拉。还有那个陈乾,你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听到陈乾,林惜南有些困惑。虽说陈静溪确实也往那方面提过,但她一直觉得那不过是小女孩儿爱看热闹,所以就把很正常的男女交往想多了些。从最开始,陈乾就是以一个朋友的姿态出现的,没有任何逾矩的表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破绽。她根本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陈乾,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爸,你相信我,我不会乱来。”
后来几天,谭进一有空便把林惜南带到厨房里,拿了菜谱手把手地教她做菜。林惜南仔细地看过要学的内容,都是以医生推荐过的食物为主材料,菜式不是很多,但因为被制成了一张食物表,每一餐怎样搭配都有详细的说明,所以显得制作人很用心。
林惜南把菜做出来之后,才真正了解到那其中融合了谭进多少的心思。虽然经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