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蒸汽与火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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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个平民。”卡西亚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变得有些颤抖，面前的利什么都还没有说，可是他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利笑着摇摇头，然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在此刻收了起来，变成了一张悲凉的脸，“这可真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卡西亚先生。”
第六十二章 真相（中）（）
然后又是天空上的云一样的沉默，断云层的颜色正在由灰白色向着代表风暴的乌黑色转变，格润绿洲这里将在不久后迎来他们数十年也未见过的巨大降雨。在干旱沙漠的中心的降雨。
利低着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卡西亚就站在他的面前，感觉时间过得非常缓慢，因为他觉得自己第一次接近了事情的核心所在。有很多他在书籍上所了解的东西与认知，都是由那些统治者与掌权者雇佣别人编写而成。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执笔记录，因为失败的人都死了。圣多拉格帝国至今走过的时间已经千年，还不算上他的前身马诺王国。对于文字与书籍的掌控，对于当权者与贵族血统的保护，对于底层人类的控制与利用，谁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哪一种程度。
卡西亚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景物好像都不是真实的，他为什么那样喜欢蒸汽机械，可能也是因为只有冰冷的钢铁才不会欺骗他的眼睛吧。它们在任何时候都代表着真实，没有欺骗的感情，也没有隐藏起来的情绪，更没有说谎的理由，有的只是一颗颗车满螺线的螺栓，还有永远不停歇前行、直到失效报废的齿轮。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利再次开口说话，笑脸终于被完美隐藏了起来，现在他是一张严肃与思索状态中的脸面，“我是说你进来军部学校的原因？如果单纯因为向往就能进来，这可不是可以到军部学校来的原因。没有人会为你的憧憬买单，就像街边乞讨的人想要过上他们羡慕的贵族人类生活一样，都只是妄想。”
“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对军部学校充满了向往，因为不用交学费，而且还有每一个月的补助。它的名声与招牌可以让我毕业后找到一份极好的工作。”卡西亚声音平静得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至于其他，就没有了。顺带一提，我对军部学校的了解只限于书籍上提到的介绍，其余的什么二十三大公家族的培养计划，我也完全不知道。”
“卡西亚先生，这可不是你推脱的理由，也不是你逃避的原因。你的话语情感里已经开始想要和我们，还有军部学校之间撇开关系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利提醒着卡西亚，“你不能说我们从建筑的阴影里走了出去，进入到了阳光里面，就是进入到了光明的世界一样。影子可是永远都跟在你自己后面的。不管什么都能用来对付麻烦，但唯有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跟何况你连根本性的问题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不要这么让别人轻视你嘛，卡西亚先生，小猫咪炸了毛，也是可以用牙齿咬破人喉咙的东西，跟何况你也不是小猫，你可是一头内心藏着恶狼的人。”
“虽然你自己不想成为猛兽，但是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我也不想做任务，我也不想去什么学校学习，只想快乐的玩耍，但是这些东西不付出代价，可没有人愿意无偿奉献给你。”利说，然后拍了拍雪白的额头，那里有几根金色的散乱头发落了下来，“对不起，不小心就变成说教了，其实我也讨厌这些，都是一些大家早已经明白的道理。可是卡西亚先生，我却没有从你身上看到明白知道这些道理的基本自觉啊。”
利感叹，卡西亚心里却是一颤，他还是怀念着在小城时的生活，虽然颇受那些贵族商人的压迫，可是五年多来已经习惯了。而且他到蒸汽工厂里去的时候，年龄才是十三，虽然心智成长很快，但是却是有着很多缺陷的东西。
“军部学校可不是仅仅靠着憧憬与向往就可以进来的机构。若你真的是平民，包括军部学校，包括神学院，他们很多附属院校中的某一些学校，就是那些真正平民能达到的顶峰了。就好像帝国重工与农业这样的学校，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不值得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去劳心操控，这些东西还不能撼动，或者说能威胁到他们的权利与地位。”
利看着卡西亚冷漠的双眸，继续说着：“卡西亚先生，权利这个东西可是会上瘾的。一旦掌握，想要让人放开，就只有伴随着生命与鲜血了。钢铁王座下面的地基全埋着枯骨，这就是权利争夺的现状。并且钢铁王座因为地基的增长也越来越高，想要攀上去，得付出怎么样的代价，这个可能没有人去计算过吧。”
卡西亚依旧漠然的样子，身体站得笔直，这是在军部学校三个月以来的训练效果，不知不觉早已经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他的眼睛平静如水，但是里面仍旧有着荡漾不去的涟漪。
“那么我有几个问题，卡西亚先生。第一个，帝国建立的时间已经一千多年了，但是帝国的大公一直以来都是二十三位，从来没有改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利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
“公爵爵位是圣多拉格帝国第一代圣皇与国王为了帝国建立后，为国家奉献巨大的人而特意封赏下去的，并且世袭制。”卡西亚背着教科书上的一句话，“有了第一代的积累，第二代若是能够努力，站稳自己的位置并且一直传承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卡西亚先生看来还是知道的。”利说，“所以这就是原因所在，在第一代真正的家主死后，他们要怎么坚守自己的位置不被后续突然冒出来的人顶替掉，或者说怎么才能在保证了自己位置权力的同时，不让更多的人站在到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资源是有限的，钢铁的王座也就那么大一块。所有事物之间的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如是每一样东西大家都有，那它肯定是最低贱的东西，如同生命。权力与地位也可以引申出同样的道理，我说过，它们是会上瘾的。”
“所以他们联合了？”卡西亚开口。
“完全正确，卡西亚先生，你猜得很对。”利拍拍手说，“几十年后，当第一代家族全部死亡后，当第一代圣皇与国王也死亡后，当帝国里所有人的面孔都几乎翻新了一遍的时候，没有了威望的他们，想要继续站在顶峰，想要继续行使权力的方便，想要继续高人数等而又不想让新的人登上顶峰，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做？他们尝试了很多的方法，最后发现只有联合起来才行。于是他们签订了协议，并且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协议？”
“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起来的协议——二十三大公家族只能由二十三大公家族的人来终结；二十三大公家族之一若有危险，其他家族必须出手相救；若有家族想要退出协议，必须由其他二十二个家族一起同意。”利说。
“自相矛盾的协议。”卡西亚回应利的话。
“对，正因为矛盾，所以才能存在这么久远。完美的东西都只是用来追求的。”利笑，“那第二个问题，联合起来就能保证地位的巩固？”
“不能，国家尚且都会随着时间而消亡，这种依存国家而生的家族，国家的灭亡就是他们的末日。”
“但是帝国一直没有倒下，反而在日后更加强盛了，所以这说法虽然成立，但是现在并不受用。”利回应道，小花园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光线开始暗下来，“与权力相关的东西，除了金钱，还有另外重要的一点。”
“力量。”
“不，力量与能被控制，且能精确使用力量的人，可能更为合适一点。”利嘴角扬起。
“所以有了圣多拉格军部学校。”卡西亚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他和利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第六十三章 真相（下）（）
“可是这样还不够。”利接着说，重新给自己带上了帽子，金黄色的头发大半都被同衣服一样颜色的帽子隐藏了起来，“这只是他们一同建立起来，用来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的来源机构，而不是方法。想要在每一个时代都能拥有与之相对应的力量来巩固他们自己家族的地位权力，还得有其他的准备才行。”
“所以就有了所谓二十三大公家族的培养计划。”卡西亚顺着利话语的方向猜测着。
“说来可笑，培养计划还是他们在建立了军部学校以后，又过了几十年才想出来的方法。刚开始的时候，军部学校还不是这样的状况。那个时代的所有学校都是面对全帝国招收学生，然后各大公家族凭借这些学生们的表现，来抛出不一样的橄榄枝，招揽这些具有力量的人来保护与巩固他们自己家族的地位于权力。但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让他们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家族血统的重要性。”利解释说。
“有人不满，开始叛变了，想要自己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了。”卡西亚想到了事情应该的发展与走向。
利点点头，继续没有说完的话：“和你说的一样，掌握了力量的人当然不愿意被人驱使，并且当他发现命令自己的人还是一群根本没有什么才能，只是靠着家族原本的积蓄而过活生存的人的时候。他们当时肯定再想，我为什么要被他们掌控，自己的才能与力量完全可以建立出和他们一样庞大的势力来，根本不用在他们手下当狗一样被使唤。拥有力量，当人得有与之相对应的身份。所以那次大规模的叛变，差一点就能毁掉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权力王国。那时，二十三大公家族才只仅仅延续了两代而已。他们怕了。”
“真是一个大危机。”卡西亚难得笑笑，但是却很冷，他大约知道了从那以后，二十三大公家族会为了权力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当然，这对当时的二十三大公家族来说，肯定是一场关乎他们存亡的危机。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不大相信除自己家族血统以外的人了。即使有，也会靠着家族里的女性或者男性来进行联姻，让这些人在血统上能多少与自己家族沾上关系。可是即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旧担心，他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利没有说话，看着卡西亚的脸笑，这是让卡西亚去猜测。
卡西亚没有说话，他猜不出来，但是总觉得答案会是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问题。
利摇摇头，说：“猜不出来很正常，毕竟就连二十三大公家族也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才发现的。原因很简单，就算他们再怎么靠着自己的子女或者儿子去联姻，去让那些强者绑在自己的家族上，可是那时的他们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们流着自己家族血统的人太少了。没有人口基数，再怎么笼络别人，最后还是会发生最开始一样的叛变。而且光有质量，没有数量上的优势，他们的地位依旧受到了诸多因素的威胁。所以那时他们提出了一个延续至今的计划——这是培养计划中的一个，在短时期内无限造人。”
“什么意思？”
“培养计划的提出是在圣历124年，那时帝国在分析机的帮助下，已经有了第一代较为完整的手术了。作为帝国权力核心之一的他们，当然知道今后帝国的走向跟定会与手术密切相关。而且手术带来的效果怎么样，想必你肯定是深有体会的。”
“手术带来的变化确实让我们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卡西亚毫不犹豫的回答。
“‘生物’这个词用得很好，因为当时，也包括现在依旧在实行的造人计划，就是人类这种生物将繁殖发展到空前繁荣的简单的生物生殖知识而已。”利笑，眼神里有一丝厌恶的神色，但是却被隐藏得极好，卡西亚并没有发现。
他又说：“人类之间尚且会有各种各样的差距，那么即便是掌控了极好教育资源的大家族，他们的孩子里面，也肯定会有一些碌碌无为、平庸一身的人。这个观点我想你不会不赞同吧。”
卡西亚点点头，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利的下文。
“所以为了物尽其用，接受了手术的他们又空有一身用不完的精力。而且刚好那个时候培养计划被提出，所以家族想着你们把这些精力浪费在女人身上也是不错的，所以他们这些人构成了造人计划的第一批、、、恩、、、用种马，或者种猪来形容或许会合适一点。你知道种马或种猪的意思吗？”
“知道，书籍上解释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想他们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的。”卡西亚胃里有些不舒服。
“卡西亚先生，第一初次接触这些事情时，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感受。但是你要明白，这种马与种猪也不是一个人想做就能做的，首先你得是手术到达第二阶段的人才行，毕竟这个事情、、、额、、、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了。”利难得说话不再流畅。“他们成为播种的工具，为家族在短时间内创造大量的人口。而且因为是手术者，他们的后代多少都比普通人的婴儿要强壮许多，聪明一点。二十三大公家族知道他们找对了方向与方法，于是其他的伯爵、侯爵一类的家族也跟着效仿起来。”
“但是哪来的那么多母亲？我是指那些生育的女性。虽然帝国允许一个人迎娶几个女人，但是这好像并不能达到家族里面的要求吧？”卡西亚问。
“卡西亚先生，我想我已经说过当某些东西大家都有的时候，那它肯定会是最低贱的东西吧。虽然我不知道在帝国的历史里，生命是多久变成可以用钱来衡量的。但是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在二十三大公家族提出这些计划的时候，生命已经是二十二圣币一斤了。所以人口在地域广阔的帝国里面，存在感一直都像是空气，基本没有，而且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么女性，虽然可以勉强作为商品，但是价格在二十三大公家族的眼里，连湖面上泛起的涟漪都算不上。”利的话语很随意，就是在向卡西亚简简单单地陈诉一件事情。
虽然陈述的事实让人卡西亚震惊与心寒。
“那她们最后、、、、、、”
话没有说完，利就打断了他：“卡西亚先生！”他一字一顿，语音在这个时候加重了，“若是你还对这个看似繁华的帝国抱有美好的幻想，那我奉劝你还不如毁掉它重新建立一个属于自己梦想中的帝国，这样或许都比你在帝国里寻找幻想要快得很多出来。”
利的话一字一句刺击卡西亚的心里，因为他就是那个一直在做梦，没有醒来的天真纯粹的人。
“她们最后当然是死了，在家族里科学家的精确计算，在确保每一个婴儿都是正常的前提下，她们最多生育九到十五个孩子后，就会因为身体各项机能的下降而被处理掉。婴儿的养育都是交给专业人士，教育也是由家族从小开始洗脑。其中优秀的人，一部分会被家族着重培养起来，作为家族的力量，给予相应的地位与权力，因为是自己人，倒也不会亏欠什么。而另外一部分，则是采用放养的方式，就是投入如同军部学校这样的机构里，让他们的知识结构与世界观念更加接近平常的人。”利一口气说了很多。
“为什么？”卡西亚声音变得很冷很冷。
“因为他们知道家族式的培很难走出站在顶峰的人，他们会是精英，但是却很难见到如同圆桌十二骑士那样的强者。帝国历来的最高武力大都是从这些普通人里面走出来的。家族式的培养会在人的精神上造成不可挽回的缺陷，毕竟是洗脑教育。所以他们选择了两者分开培养的方式、、、、、、”
卡西亚胆寒，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利为什么会说“这可真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所有人来到军部学校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仅仅是里面二十三大公家族的人，连着其他伯爵、侯爵、、、、等等贵族都在效仿这样的做法来巩固他们自己的权力地位。而且大公司也是如此，但是它们不仅仅效仿这种做法，而且还在从现成的战火孤儿里面，或者一些未开化完全的地方购买儿童来制造属于他们，打上了他们标签的力量机器。
帝国早就变形了，趴在它身上的吸血虫子太多太多。
利看着卡西亚变化的眼神，没有说话，等了他一点时间。
待到卡西亚重新看向他，这才继续最后没有说完的话。
“而正因为放养式的培养，也在同时催生出了另外一个帝国的庞然大物”。利说，“有了力量，有了权力，有了金钱，那么，他们还差什么？”
“还差行使权力的掌控者，延续家族的继承人。”卡西亚抬头看着积满灰色断层云的天空，呼出一口气，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说出了口中的话，当然也与利同时同步着。
“于是，有了圣多拉格神学院。”声音回荡开去，然后消失在了空中。
第六十四章 初现（）
“一千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的东西在人为的力量下全部都固定下来。就如同我们手中剑的尺寸、枪械的形状、子弹的直径，这些东西在漫长的时间里全部被固定与格式化了，于是在时间这样的庞然大物与不可抵抗的物质下，连着很多的方式方法，权力的继承与交替，还有巩固与保护，也全部在这些害怕失去的人手中一级一级按照他们想要的形式固定住了。”利在那声音消失后再次补充道。
“而仅仅是有可以供他们掌控与使用的力量还是不行，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还会再次失控。”卡西亚接着利的话，明白了神学院与军部学校之间的大致关系，“只有那些站在高层的人自己也能掌握巨大的力量的时候，他们才会彻底放心。”
利轻轻点了一下头，后面已经用不着他来解释了，但他还是补充了一点：“虽然神学院与军部学校之间的关系，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但是一千多年之间，二十三大公家族里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也在每一个时代都会给予你们这些人相应的尊重与待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两者之间的身份是绝对平等的。和平时期，他们也懂得猛兽反扑的道理，很多时候都会在各方面有所让步，只要不威胁到他们，自然是不会逼得太紧。所以大多数时候，你们都是可以放心在学校里学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