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夫记-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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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说的是，下官听闻于大人要路过枣林，心中激动不已，正是老天垂青也。”
王瑾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并未再惊讶什么，反而沉声道，“下官想要状告代州刺史武亮，一共十二条罪状！”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奏折双手递了过来，于梁晒然笑笑，随手一翻，眼睛莫名一亮。
这上面记载的，都是铁证如山的罪名，将那武亮如何收刮民脂民膏一一记录在案，只要递到长安城去，不怕整不下那厮。
于梁刚想收拾此人，就有人送来了刀子，这种好事情反而让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当即不动声色道，“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大人，一介布衣而已，你若真想状告武亮，可以将这份东西送到大理寺，或者直接面圣都行。”
“……下官怕连代州都没有走出去，便被奸人所害。”
王瑾一脸悲愤，拱手道，“武亮那厮恨我入骨，处处刁难，若不是今日见着于大人有沉冤昭雪的机会，我自当横挂东南枝。”
很好的演戏本事，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内心的波澜却是做不得假的……于梁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臻入化境，对方是在骗人还是真情流露，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好吧，说说你的故事，就当咱们饭后消消食呗，我这人最爱管闲事了。”
于梁无所谓的笑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那王瑾神色一喜，不敢再耽搁，赶紧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嗯，这故事并不复杂，两柱香的时间便完了……总的来说，就是科举出身的王瑾跟被宁王非正常提拔的武亮之间天生尿不到一壶去，这种上下级不合的戏码在官场上简直是家常便饭，于梁根本没有兴趣多问，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为何武亮不爽王瑾几年了，却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将他搞下去。
而对于这个问题，王瑾的回答则让于梁笑出声来。
“武亮那厮只会拍宁王的马屁，对于政务一窍不通，这代州境内民风彪悍，又承担了税粮重任，每年官吏收租子都是难题，我这枣林县更是如此，他将我换下去容易，再派自己的亲信来，却未必能将税粮都收齐了。”
王瑾傲然回答着，显然在枣林这一亩三分地，他才是说一不二的人。
“有意思，看来那厮对你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将你打压在枣林县里，久久升迁不得。”
于梁淡笑着接上话头，刚才王瑾在介绍自己时，刻意提到了自己和裴度是同榜进士，算算资历，已经混了官场十几年了，却还是小小县令，在一干同僚中，绝对是最不得志的那一种。
“是，那武亮有宁王作为靠山，我势单力薄，扳不倒他，正是心灰意冷之境，没想到能遇到大人你。”
王瑾的眼神热烈起来，于梁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我能帮你什么？”
“……若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能逆流而上跟宁王对抗，我相信一定是大人你！”
王瑾这马屁拍的极重，跪着道，“我愿意追随大人！”，说罢便当真拜了三拜。
“……咳咳，虽然你这么激动，但是我跟那武亮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于梁眉毛一扬，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躲躲闪闪的找借口。
“大人！下官一心追随大人，大人又何必多疑！”，王瑾似乎有些急了，再次沉声道，“上次武亮那厮在境内丢了一批粮食……下官大胆揣测，跟大人你有关吧。”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没有证据的话，当心我告你诽谤。”
于梁脸色也沉了下来，王瑾越是急，他便越是不能立刻答应……哪怕这厮是真心投靠也一样。
“这顿饭是你请的，我也不欠你的人情，这里有五百两银子，算是饭钱，我们走。”
于梁豁然站起身，冲着尉迟子弟使了个眼色，将银票放下后，根本不给王瑾再说话的机会，领着人扬长而去。
出了县衙后，尉迟子弟纷纷好奇的问道，“大哥，那王瑾是诈降么？”
“可能性不大，他是真对武亮不满，像投靠咱们。”，走在队伍中间，于梁淡定的摇着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既然如此，大哥你为什么要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尉迟子弟又好奇的问道，“这人既然有裴度大人的，想必人品能力也不差吧。”
“岂止不差，他就是太聪明了。”，于梁莞尔一笑，诡异的眨眼道，“咱们在代州搞的动作，也算是隐蔽了，那武亮吃了个哑巴亏，肯定不会到处声张，而他小小一个枣林县令却能窥探出其中一二，本事不错呢。”
“那……大哥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尉迟子弟被绕糊涂了，闷声问道。
“因为他太急了……”，于梁脸色一正，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是个聪明人，也是我需要的类型，不过他被武亮压了多年，复仇心切，难免会急功近利，恨不得**扳倒对方……但是报仇这种事，越急越容易出错，武亮那厮不学无术却能在代州刺史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他是宁王的人固然是主要原因，另一个方面则说明，他任用的那些亲信，也是能管住这片地盘的。”
“所以武亮那厮是蠢，但肯定没有王瑾想象的那么好对付，而想要下克上的话，对每一个计划的细节都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动手，机会只有一次，被人反扑的话，形式相当不利。”
于梁说到这里时，晒然笑笑，“所以我拒绝王瑾那厮，不是否认他的想法，而是希望他拿出毒蛇一般的忍耐来……一击致命！”
第634章 收“小弟”（）
尉迟子弟这才恍然，对于梁的判断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行人径直回到营地中，也不管其他杂事，按部就班的准备好接下来的行程。。
只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尉迟子弟前来请示他是否出发时，于梁却果断的摇摇头。
“明日一早再走，在这里休息一晚上。”，于梁淡定的吩咐着，尽管此时他们已经耽搁了不少行程，而且，一干弟兄们似乎都不累。
尉迟子弟面面相觑，带着疑惑将命令传了下去，而于梁则耐心的坐在屋子里，闭目养神……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怕是很晚才能睡了。
入夜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出现在了营地外面。
“大哥，是王瑾来了……带着一干官差。”，片刻后，尉迟子弟进屋禀告着，于梁无所谓的笑笑，像是早就在等着一般，挥手示意他们将人放进来。
片刻后，一身官服的王瑾脸色阴沉不定的走了进来，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你来了，坐。”，于梁随意的挥挥手，王瑾轻轻点头，依言而行，顿了顿，突然低声道，“对不起大人，白天的事，是我心急了。”
“你能一个人进来，证明你还不笨，我本来以为你要带着官差进来抓人呢。”，于梁晒然笑笑，打趣他道。
“不敢，我手下那些三脚猫功夫的衙役，哪里是外面那些尉迟家弟兄的对手。”，王瑾用力摇摇头，再次沉声道，“只是我既然是枣林县令，那么在辖区内出现了命案，无论如何，都会带着人来查查真相的。。pbx。”
“哦？换句话说，你今日来不是跟我谈交情的，而是来盘问案情？”，于梁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淡淡问道。
“两者兼而有之，具体偏向哪一边，还看大人你的意思。”，王瑾这才的回答却让他异常满意，非常滴水不漏……看来这人当真完全沉住气，这才短短半天功夫，已经难能可贵。
于梁高看他一眼，颔首道，“我若说，官道上那些人，是我杀的，你准备如何？”
“……不如何，他们本来就该死。”，王瑾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用力的摇摇头。
他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和武亮斗了这么久，那些泼皮隶属于谁一看便知，于梁既然将这些人杀了个干净，便相当于挑明了要收拾武亮那厮，这如何让王瑾不高兴？
“呵呵，理由呢？”，于梁不置可否的再次笑笑，像是在考教王瑾的能力一般。
“我看大人你商队中的骡马，并非完全是商队自己的马匹吧，其中一些身上被刺了印，是代州州府的官马。”，王瑾深吸一口气，很快的给出了理由，看来在到此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
“没错，这些马，都是我从那些死者手上抢来的。”，于梁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反问道，“这不该治我杀人之罪么？”
“非也！”，王瑾再次笑笑，摇头道，“那些死者既然不是官军，却拥有官马，这来路便不正，想来是偷盗而来，大人杀了他们，是为民除害。”
看看，官字两个口，这嘴皮一碰便给于梁洗了罪名。
“……这只是你枣林县令的意思，不过在代州这一某三分地上，怕是你说了不算，而是那代州刺史武亮能拍板吧。”
于梁突然将话锋一转，敲着手道，“若是你的意思跟上官相左，你会如何？”
王瑾愣了愣，忽然浑身一震，明白了他话中的玄机……要投靠某人，赤眉白眼的可不行，得纳一份投名状！
看来自己白天那份供述武亮的罪责奏折还不够分量，于梁要他拿出更鲜明的立场来。
“……命案既然是在枣林辖区发生的，自然该归我枣林县管，武亮虽然是刺史，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份命案的判定，我来做主！”
王瑾一咬牙，立刻拍着****给予了保证，于梁再次笑笑，摸着下巴道，“就算武亮亲自找上你，你也一样？”
“……一样！”，王瑾重重点头，“大不了这次任期满后，我就辞官不干了。”
于梁露出满意的笑容，打了个响指道，“很好，若你一直能表现得如此出色的话，我保证，你非但不用回家种田，甚至可以将位置往上挪一挪。”
顿了顿，于梁淡笑道，“虽然做不成刺史什么的，但是在代州这地盘上，帮你谋求一个司马或者参军之类的，还是没问题的。”
王瑾顿时大喜，纳头便拜道，“下官在此谢谢于大人的栽培。”
要知道，司马和参军，都是州府中的要职，将他连生了好几级，绝对算是破格提拔了。
“呵呵，你若真要谢谢的话，那就好好按捺住多余的心思，给我演一出好戏来。”，于梁淡笑着，终于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这一谈，足足两个多时辰，当王瑾疲惫而兴奋的离开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了。
于梁同样一宿未睡，精神头却比王瑾更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对昨晚上的交谈非常满意。
这王瑾是个聪明人，立场也足够可靠，相信这人心中对武亮的恨意简直不能用笔墨来形容……就算不是杀父之仇，那也差不远了。
如此一来，他便有了作为棋子的条件……若是真的可用的话，于梁不介意将他再往上推一把，反正代州这块地盘上，得有一个自己人。
尉迟子弟早早送来了饭食，香喷喷的米粥，于梁大口吃着，顺口问道，“队伍昨晚上休息得如何？”
“很好，大伙儿天不亮就都醒了。”，尉迟子弟立刻回答着，小心翼翼的看着于梁那明显的黑眼圈……无论精神怎么亢奋，生理上的疲态，总是瞒不住人的。
“那就行，吃过早饭就出发吧。”，于梁打了个哈欠，淡淡吩咐着，“给我换一辆马车，要宽阔舒服一点的，我要补补瞌睡。”
尉迟子弟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点头，当即照办，在出发前准备得妥妥当当。
第635章 还敢拦路？（）
王瑾没有来送行，与昨日带领全体属官迎接不同，仿佛跟于梁划清界限一般，态度变化之快让人咋舌。
当然，于梁没有在意，甚至根本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径直带着队伍出了枣林县城，继续按部就班的朝着边塞方向走去。
路上，尉迟子弟主动打听消息，这官道上虽然人烟不多，但隔三差五的还是能碰到过客，很快的，枣林县境内发现大批尸体的消息便传入到队伍中。
“大哥，当真不要紧么？”，尉迟子弟有些不安的问道，他们虽然不害怕被人追责，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总有几分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的。
“昨天之前，还有几个小漏洞，不过今天嘛，已经万无一失了。”，于梁懒洋洋的回答着，从上了马车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睁开过，靠在车厢里打盹养神。
“大哥，那王瑾靠得住么？万一是武亮派来的反间计……”，尉迟子弟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不得不说，这些大小舅哥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粗矿，但也都是粗中有细的主儿。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我要他给我一份投名状。”，于梁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颔首道，“若是运气好的话，今日就可以验明他的身份。”
尉迟子弟好奇的对视几眼，笑着问道，“大哥，什么叫做运气好？”
“……咳咳，你们说，我们干掉了那武亮的手下，又抢了他那么多东西，他会不会善罢甘休？”，于梁晒然笑笑，眨眼反问道。。
尉迟子弟齐齐摇头，开玩笑，这种仇都能忍了，除非那武亮是属乌龟的……再说了，就算其他时候鞭长莫及，此时于梁等一只孤军在他代州的地盘上，他武亮又会怕什么？
“那就对了，既然他肯定会将这场子找回来，那么剩下的问题便是，他是亲自来呢？还是继续让手下人来……这就是我说的运气。”
于梁淡淡笑笑，摸着下巴道，“若是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今天之内，应该可以看到那厮本尊吧。”
这是在请君入瓮呢……尉迟子弟顿时恍然，嘿嘿笑着，不再多话。
队伍继续往前走着，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时分，在视线的尽头处，终于出现了一只全副武装的队伍……于梁从马车的车窗中看到这只队伍的身形时，嘴角立刻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的运气果然不坏……那队伍的中央，竖立着几面偌大的旗帜。
“武亮那厮还真给面子，这么快就来了。”，于梁喃喃自语着，挥挥手，示意尉迟子弟不用在意，让队伍迎上去便是。
双方迎面而向，一炷香之后便相距不到数十米，对方终于派出一骑，大声喝道，“都站住。”
商队缓缓停下……当然，是出自于于梁的授意，否则这些尉迟子弟和南岱乡的战士能直接从对方身上碾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挡住我们的去路？”，按照于梁的吩咐，尉迟子弟同样越众而出搭话。
“混账，你们眼睛都瞎了么，看不见这州府的旗帜？”，对方态度异常骄横，傲慢的呵斥着。
尉迟子弟顿时大怒，从来都只有他们尉迟家凶人的，哪里有被这种小瘪三吼的道理，当下虎目一瞪，厉喝几声，犹如春天的震雷，刺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那代州州府的人气势上被强压了一头，自然想要找回场子，只是尉迟子弟这些凶神恶煞的面容和气势，一般人哪里是对手。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代州州府的人渐渐尴尬起来……显然平日里抖威风惯了，没想到遇上了硬茬子，根本就不鸟他们，一时间竟然乱了方寸。
哼，一群蠢货……于梁不屑的撇撇嘴，眼看着火候已到，这才带着胡东山等商贾从队伍中间走出来，淡淡道，“你们代州州府的人，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
他亲自露面，又拿出了正儿八经的商队路引，手续一切都符合规矩，根本没给对方一丝钻空子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有杀手锏可用……于梁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代表皇商身份的腰牌，目光一冷道，“就算你们是州府的人，没有正当理由的话，拦住皇商的队伍，怕是也要吃挂落吧。”
于梁一句话便点在了要害上，这大唐的皇商可不是容易当的，哪个人背后不站着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更不要说，于梁这人的名头，本身就是一块招牌。
代州州府的人顿时哑然，于梁出马，他们这些人可不够格应对，一时间，每个人都偷偷看向了队伍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代州刺史武亮，终于现身。
于梁一眼便扫向了对方，上下一打量，嘴角顿时露出讥讽的笑容。
这人，长得真像一只臭虫……哪怕穿着正儿八经的官服，那副市侩和尖嘴猴腮带来的刻薄感，也让人望而生厌。
“……你一介平民，看到本官，还不跪下。”，这武亮出来后，同样急于在气势上压倒于梁，出声喝道。
而于梁回答他的，则是一个大大的白眼，还有一口吐沫。
“呸！你算什么东西！”，他毫不客气的奚落道，“若你现在带着你的人立刻滚蛋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武亮顿时气结，估计没想到于梁牛叉到了这种程度……这厮说破天就是一啬夫，哪来的这么牛的底气？
被直勾勾的顶了回来，他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日后铁定沦为官场笑柄，所以武亮的选择并不困难。
“来人，将这刁民给我拿下！”，他大喝一声，指挥身后的人向前，自己则重新龟缩回队伍中。
严格来讲，这算计并不错……他带了足足三百多官府的官军，面对人数相仿的商队伙计，那有打不过的理由？
就上尉迟子弟再勇武，那也不过十余人而已，根本左右不了战局。
“……给他们一点教训。”，而于梁回答他的，只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轻描淡写的朝着尉迟子弟颔首吩咐道，“别出人命就行。”
第636章 谁怕谁？（）
对于如何揍人，尉迟子弟是行家，连打张硕之那些弱不禁风的士子都能拿捏住尺度，这些州府军士好歹也是身强体健之人，在不动兵器的前提下，拿出了七分本事，让对方完全领教了什么叫做尉迟家的威名。
当然，更让人咋舌的则是那些假扮成商队伙计的南岱乡战士们……不愧是被授予了“破军营”称号，当真对得起这名头，尉迟威将他们训练得上能提马战，下能近身短打，几个回合下来，就将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代州州府军士们打得晕头转向。
战局如此的一边倒，于梁连看的兴趣都没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代州刺史武亮，当他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