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夫记-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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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你带万妃下去。”，皇帝明显有些火了，口气越发转冷，这万妃纵然有千般委屈，也不该在这时候挑战他的威信。
高太监一直站在凉亭外面，听到通传，立刻凑上前去，轻声朝着万妃行了一礼，躬身道，“娘娘，请随老奴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万妃就算是一头猪也醒悟过来，这分明是给自己下逐客令呢，饶是如此，她也不依不饶的瞪了于梁一眼，威胁之意异常明显，然后才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她这做派倒是拉风，只是浑然没瞧见留在原地的万源已经是一头大汗，连身上包扎的棉布都浸湿了。
“陛下，这位娘娘刚才似乎对臣有些不满？奇怪了，臣想了半天，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呢。”，于梁哪里会给万源喘息的机会，又火上浇油，暗指万妃搬弄是非。
万源听得火气直冒，立刻反驳道，“陛下，这小子……”
“够了！”，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一声断喝打住，这位天下之君霍然站起，背负着手道，“你们俩，是想在朕面前吵架么？”
“臣不敢！”，这一次，于梁和万源答得异常干脆，能扳倒对手自然是好，但绝对不能将自身搭上去。
皇帝展现了他的威严，这才缓缓坐回位置上，瞧着椅子淡淡问道，“你们两人是怎么起的争执，为何会闹到这个地步……于梁，你先说。”
呵，看来皇帝对这大舅哥的感情也不咋地……于梁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连话语权都交到了自己手中，这万源就算有通天本事，今日也要吃第二次亏了。
“陛下，臣的手下发现城西郊一处庄园内，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不法勾当，于是便请大理寺的捕快前去探查，臣本不欲沾染此事，但那庄园主异常狡猾，捕快们怕打草惊蛇，便让臣的人伪装成生意人，前去稳住对方，只待时机成熟便将之一网打尽。”
于梁说起谎话来，那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更何况，这一席话，他本来就是冲着万源的说辞去的……不得不说，这高太监将万源今日状告之词原本的说给他听，绝对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哦？还有此事！”，皇帝眼神中闪过一丝讶色，看了看万源道，“万卿家，这似乎与你的陈述有些不大一样呢……你不是说，于梁的手下拿着一张非法的拘捕令，想要敲诈那财主么？”
“臣句句实言，还请陛下明察。”，万源神色一凛，赶紧表明了自己的清白，同时瞪着于梁道，“你在胡说八道。”
于梁眼神中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嘲讽之色，又拱手道，“陛下，这位大人说的，也不算错，为了探查这庄园主的底细，大理寺的捕快的确交给了我一份道具，便是一张没有写名字的拘捕令，就是为了要镇住那庄园主……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这位大人会半路杀出来，将我的人从庄园里赶了出来。”
于梁三言两语便将责任推到了万源身上，而且还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急声道，“这计划出了岔子，臣想到有负大理寺的嘱托，赶紧亲自带人前去补救，刚好便撞见了这位大人和一干家丁从庄园里冲了出来，人人拿着武器。”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的人提着兵器，还骑马作战，居然敢袭击本官！”，万源哪肯任由于梁信口雌黄，立刻反驳道。
第345章 真心假意（）
哎，莫非这万家的智商真的天生遗传么，为何一家人都如此犯傻……于梁心中差点笑出声来，嘴角一咧，淡淡说道，“敢问这位大人，你是何人？”
“我乃山南道刺史万源！”，这万源张口就答了出来，牛气冲天一般。
“……可是我当时并不认识你啊，还以为你是庄园主请来的打手呢。”，于梁无辜的两手一摊，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差点将万源哽得吐血。
没等这哥们发怒，于梁话锋一转，又讶然道，“而且你堂堂四大员，就算因为公务离开了自己的辖区，那也不应该随便出现在一个财主的庄园里……难道你们双方有什么交情？”
“难怪呢，我就在奇怪，为何我到的时候，大人你比那庄园主的反应还要强烈，都亲自冲到了第一线了，看来你跟那人的交情可不浅。”
于梁这两句诛心言辞端是厉害，讽刺万源结党营私的意味异常明显，让对方气得都快跳起来。
“你放……”，万源当场就想破口大骂，只是随即便感受到了皇帝投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只能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转头哭诉道，“陛下，臣以身家性命发誓，这于梁是在搬弄是非，其心可诛，请陛下明察！”
“……万卿家，你且不要激动，今日之事，朕大体已经知晓了，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眼瞅这大舅哥拖着残区就要跪下，皇帝立刻伸出双手将他扶住，态度和蔼了不少，说了不少体己的话才将万源的情绪稳定下来，随即便吩咐太监送他去厢房暂且歇息。
这套收买人心的做法于梁哪能看不出来，自然不会点破，规规矩矩的立在原地，任由皇帝表现出“礼贤下士”的爱民之风。
当然，万源走后，他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浑身懒散下来，微微活动一下筋骨，随即耳边便传来了一声低吼的咆哮，“又是你干的好事！”
于梁顿时露出一丝苦笑，心知这才是麻烦的开始……那万源好打发，不过皇帝这一关可不好过。
于梁低着头，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眼下不是反驳的时候，那万源与皇帝到底是亲戚关系，打折骨头连着筋，今日吃亏的又是对方，这皇帝教训自己一顿再正常不过。
“你不好好着手准备春闱与和谈的事，带着裴度的人在城中鬼混，难道是没将朕的话放在心上么？”，这皇帝冒起火来，那也是雷霆之怒，于梁微微皱眉，知道再缩头可不妙，抬眼晒然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一直很尽心办事的。”
于梁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古人云，运筹帷幄可决胜千里之外，很多事情，一旦按照计划走了，并不需要时时监控着，反而弄得手忙脚乱。”
“哼，你这是在教朕如何做事么？”，皇帝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脸色稍霁，只是口中依旧责难。
“臣不敢。”，于梁敏锐的感受到了他语气的变化，心中顿时一宽，晒然道，“这做事的法子，臣还是从陛下你那里学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皇帝明知道于梁在恭维自己，但瞧见这桀骜不驯的小子如此恭顺，心情顿时又好转了一半，不耐烦的挥挥手，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好好做好这两件大事，顺便提醒你一句，突厥人的使节队伍，快要从边境入关了。”
“嗯？比计划的提前了一些，有些奇怪呢。”
于梁眉头微微一皱，本能的警觉了起来，按道理讲，这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最注重礼节，先前送达的那份外加书上，明明约定好了和谈的日期，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会突然提前了十天左右。
“我也很奇怪，这些突厥蛮子虽然凶狠，但对于许下的承诺，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皇帝的脸色同样阴晴不定，喃喃道，“莫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我想不会，突厥那边才杀掉了一批野心勃勃的特勒，此时应该正是政权最稳的时候，我想，变故可能来自于我们这边。”
于梁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陛下，那宁王去了边疆，他又有不少兵权在手，万一跑去袭击突厥使节的队伍……”
“他敢？！”，皇帝面上顿时一寒，露出了恼怒之意，看得出来，他自己对这答案都不敢确定。
“总之，防范于未然最好不过，而且突厥人提前入关，我想也是为了避开这个麻烦。”，于梁见好就收，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规劝道。
对于大唐和突厥而言，其实双方都很珍惜这一次的和谈机会……倒不是说突然由仇敌变成了哥俩好的拜把子弟兄，而是说，双方都耗不起了，急需要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来着手处理自身内部的麻烦。
所以说，双方都不希望有人来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契机。
皇帝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吩咐高太监过来耳语几句，后者随即领命一溜小跑而去……看来是要通传什么密令。
“你们都退下！”，等高太监走后，皇帝突然冲着身边的宫女太监说道，这些下人立刻纷纷退出了凉亭，方圆二三十米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于梁无奈的轻叹一口气，从以往经验来看，这皇帝的悄悄话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你带着人去城西郊，是专门为了找万源的麻烦么？”，皇帝顿了顿，便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在于梁面前不需要再摆出对付其他大臣的标准面孔，整个人显得真实得多。
“不是，我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在那儿，否则肯定不会只带那么点人的，最后还很没面子的被那土财主给逼退了。”
于梁同样放开了拘束，以诚恳的态度说道，并没有丝毫掺假……当然，这出口的话已经经过了多层过滤，确保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显然他已经通过影卫的渠道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此时问于梁，只是看他有没有骗自己而已。
第346章 苦肉计？（）
这帝王心术，呵呵……于梁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不变，等着皇帝继续开口，毫无疑问，对方将下人屏蔽开来，要问自己的话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对于万源，你了解多少？”，果然，皇帝下一秒钟又开了口，而且这问题要难以回答得多。
“……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万家是士族大家，似乎跟宁王走得很近。”，于梁斟酌了好一阵子才试探性的回道，要知道，他这可是在诽谤人家的大舅哥，总得小心点不是？
“万源很早便被吾儿宁王拉拢了。”，当然，随着皇帝这句淡淡的话出口，于梁便立刻知道自己多心了。
“那么万淑妃……”，于梁刚想出声提问，皇帝已经摆摆手，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冷笑一声道，“万家在两头下注。”
此话一出，于梁顿时恍然，立刻对皇帝报以同情的脸色。
看得出来，他册封万淑妃应该是给万家面子，双方并没有什么感情，这种同**异梦的感觉相当让人不爽……不过对于帝王来说，大概也是代价最低的获得世家豪门支持的办法。
政治联姻，哪怕贵为皇帝，也不得不遵循这个规则，事实上，若仔细研究这皇帝老儿后宫的话，还能找到不少相同案例。
这后宫三千佳丽却没有一个知心人，悲哀，那是相当的悲哀。
“你明白就好……”，皇帝一直留意着于梁的表情，看到他那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立刻对这小子多了不少好感，无论如何，于梁都算是相当懂他的人，这已经难能可贵。
“陛下，万家这种世家豪门，向来没有立场可言，那边强便站在哪方，不过他们的实力又偏偏不弱……”，于梁微微皱眉，对于这种根深蒂固的地方实力，就连后世社会都只能以安抚为主，更不要说这几千年前的大唐朝。
“我自然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们，不过最近他们越来越放肆了，有必要敲打一番。”，皇帝挥挥手，目光中闪过一丝冷酷，颔首道，“你知道，我什么要将外官述职的时间提前？”
“……为了收拾一批世家大族？”，于梁微微一怔，有些明白了他的思路，拍掌道，“好计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世家大族虽然强大，但底下可是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的位置，若家族里的子弟没有官面上的位置，要不了多少便会成为其他世家的鱼肉。”
皇帝轻轻点头，面上带着笑容，对于梁的机敏很是满意，顿了顿冷笑道，“你认为，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当然是万家，理由都是现成的！”，于梁哪能听不出他话中深意，立刻开口道，“首先，万家并不完全忠于陛下，留他们的人高居官位便是隐患。其次，万妃既然是万家留在宫中的耳目，为了陛下着想，更应该将这颗钉子拔掉。”
“哼，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你敢诽谤皇亲国戚？”，皇帝突然怒不可遏的开口，只是脸上却没有一丝责难于梁的意思。
妈蛋，这既要好处又要立贞节牌坊……于梁不禁好笑，心知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最终得落在自己头上，干脆梗着脖子道，“陛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还望陛下明察。”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皇帝自然听得也浑身不自在，总算结束了装模作样的矜持，低声道，“这种事，朕不好出面，你有足够的把握？”
“只需要陛下配合臣便是，臣保证，在任期述职结束之前，名正言顺的将万源拉下马来……只是，陛下，这万源在山南道的地盘上实力盘根错节，要动他容易，动了之后怕是还得有人能接替他的位置才行，否则压不住地方势力。”
“哦？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皇帝眼睛一亮，知道于梁心中有推荐的人选，故意问道。
“……前户部侍郎，江柴道！”，于梁顿了顿，便笑着给出了答案。
“他么？呵呵，有点意思……”，皇帝意外的怔了怔，突然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江柴道何许人也？呃，其实于梁并不熟悉，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哥们有发展成为“自己人”的可能……在裴度上次送给自己可以拉拢的政治力量名单中，这人的名字高居榜首。
正是得益于那份名单的指引，于梁才能延揽到了冯道这工科牛人，因而南岱乡的筑城工作才有了质的飞跃。
有了这正面例子，于梁对裴度推举给自己的人才平添多了不少信心，所以今日才特地将这江柴道的名字提出来。
按照裴度给自己的情报，这人在任户部侍郎以前，便是山南道的通判，对当地民生熟得很，只要再给予扶持，接替万源的位置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他户部侍郎的帽子便是被宁王摘下去的，肯定不会再依附于这恨之入骨的敌人。
“陛下，臣常闻，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臣推荐什么人，只是看他合不合适那个位置而已。”，面对皇帝的目光，于梁侃侃而谈，并没有丝毫芥蒂。
“朕会考虑此人……”，皇帝看了他良久，见于梁当真无比坦然，终于微微颔首，淡淡说道，“旁事暂且不说，你今日伤了万源，是必定要吃一顿板子的。”
于梁一惊，开什么玩笑，哥那娇嫩的小屁屁能承受水火棍的摧残么？休想！
“你不用多话，今日非打不可。”，皇帝看他惊怒的神色，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一本正经的说道。
于梁顿时一愣，立刻醒悟过来，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叹气道，“陛下，臣怕疼，能不能打的时候在臣屁股上垫一块蒲团？”
他压根就没有求饶的念头，因为皇帝说得很对，这顿板子，他必须得挨！
“苦肉计”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物事，成功案例也是不计其数，显然皇帝也打算来此一招……毕竟，在万源正式被摘下官帽之前，他都是四大员的身份，也是皇帝的大舅子。
第347章 路遥知马力（）
为了安抚这皇亲国戚受伤的身躯和心灵，更为了稳住其背后代表的地方势力，皇帝总得拿出一个说法来，而最经济省事的成本自然便是拿于梁“开刀”。
“可以，朕允许你垫两块。”，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很乐意瞧见于梁无计可施的样子，拍了拍手，外面的内宫侍卫便鱼贯而入，将于梁叉了起来。
靠，玩真的？！于梁顿时有些杂毛，正要反抗时，猛然感受到肩头被一个人用力按住，回头一看，却是上次合作过的高侍卫。
“于大人且宽心，等会儿会由我来动手行刑。”，高侍卫压低声音在于梁耳边交代了一句，给了足够的暗示。
“……好哥们，我只能相信你的手艺了。”，于梁苦笑一声，知道这次是被架在了火堆上，只能听天由命。
侍卫们打人板子的熟练程度居然并不比衙役差多少，片刻功夫之后便将于梁摆好姿势，而远处，万源在一干侍从的搀扶下，居然充当起了观众。
“哼，老子跟你没完。”，于梁心中窝火无比，虽然知道这些侍卫决计不会真的打他，但是这装模作样也很伤面子不是？
“……于大人，还是配合的叫两声。”，高侍卫连着打了两板子，高举轻落，于梁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大囧，这可是要穿帮的。
“啊，啊……”，于梁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只得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像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一样。
一炷香之后，侍卫行刑完毕，于梁则被迫躺在轮椅上，被抬了出去……才“挨”了板子，他总不能活蹦乱跳的走出去不是？那万源可在远处看着呢。
这轮椅一直被推到了宫外，一干尉迟子弟都在等候着，瞧见于梁被人抬出来，顿时个个面如土灰，飞快的围了上来。
“大哥，你这是……”，尉迟子弟悚然惊魂，声音都变了，于梁赶紧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低声道，“别嚷嚷，我没事，正演戏呢，配合我一下。”
尉迟子弟足足错愕了几秒钟才集体反应过来，干嚎着将于梁七手八脚的弄到马车上，犹如奔丧一般调头就走。
马车径直回大理寺中，于梁生怕自己挨板子的新闻传的不够广泛，还让尉迟子弟当真如奔丧一般一路嚎回去，差点没让这些大小舅哥嗓子喊哑。
当然，这苦肉计的效果却好使得很……他于梁如今多少算城中的风云人物，最近几件大事做下来，隐隐间都有与宁王分庭抗礼的趋势，连盖元礼那种老狐狸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然后他被打板子了！居然被打板子了！这个事迹随着尉迟子弟的刻意传播，更有万源那得意的推波助澜作用，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便在城中铺天盖地的传开。
一时间，起码有九成以上的士子们弹冠相庆，恨不得联名写一份歌功颂德的奏折上去，大赞皇上英明。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长安城的仕途圈子的氛围居然因为他挨板子的事瞬间沸腾了起来，比过新年还要热闹。
人逢喜事精神爽，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仇敌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