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落别楚将-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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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籍大包大揽:“这有何难?项某现在就可应下!”
担心项籍一时意气行事许出更多承诺,虞周趁他刚说完这句时就把话头接过来了:“杀人偿命借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到哪都能说通,诸位放宽心,楚军不会因为你们新降行欺辱之举,更不会区别对待!”
冷静一些之后,这些人重新想起自己的降军身份,人在屋檐下本就气短,再回想刚才的举动与要求,顿时满心知足。
“好!我们等着,可别让我们等太久!”
打发了广陵秦军,项籍有些意犹未尽,这次攻城根本不符合期盼,县府内的事情同样如此,难寻敌手的感觉已经持续多年,想不到重回江北,秦军仍是不堪一击。
“子期,要不然你跟师父节制中军,我领前锋先行一步,免得像这次一样临阵开路,如何?”
在场这两位哪个不是对项籍知根知底?他的小心思刚开口就暴漏了!
在范增生硬的说出“不行”以前,虞周笑着回道:“我现在只是屯长,范老年纪又大了,羽哥你真的忍心啊?”
“那……龙且领军子房参谋如何?”
“恐怕也有问题,因为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论功行赏。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项籍本身精通兵法,可是听到别人说起还是跟听咒语似的,懂,但是不耐烦。
一颗驰骋于广阔的心被拉回现实之后,他摩挲战戟道:“刚才是随便说说的,我怎会扔下大军呢……”
……
……
龙且把县尉抓住了,一个犯了众怒的戕民之贼根本不需要多费心神,履行诺言也没什么,而且拖了几天之后广陵军怨恨大降,再没提拿县官亲眷祭奠一事。
也许,这跟他们从燕恒手里拿走两张渔网也有关……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可就出乎所有人预料了,正当楚军忙着巩固地盘之时,蜂拥而至的士、农、匠、商差点没挤塌城门,仔细一问,全是受够了秦政前来投奔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楚军占据会稽已久,这个消息逐渐流传,以前的时候隔着千山万水不便相投,现在不一样了,江北比江南人口更多,他们等了好长时间才盼到楚军过江,忽然凑到一起送上门,怎能不显得人多势众?
有了人就有兵,有了兵就得吃粮,等到广陵军民全部饱和的时候,这股投效热情迟迟不见消减,是好事,也是压力。
迫不得已,楚军只能尽快出发夺取地盘供养大军,以图接纳更多人。匆匆留下个郑昌当县令打理广陵,项籍心满意足的继续领军进逼东阳……
……
……
咸阳。
“阿父,我现在这样如何?像个君王吗?”
“哎吆公子,可不敢这么说!您应该自称朕,不是像,公子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胡亥反复照着铜镜,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查看冠冕,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郎中令,朕登基至今已有月余,众卿可有异议?”
赵高听到这个称呼微顿刹那,旋即正色回道:“回陛下,老臣并未听闻什么异议,不过今日是您第一次大朝会,为免诸多麻烦,我倒有个法子试探百官。”
谁知胡亥压根不搭理话茬,抱着肚子在塌上边滚边笑,直到赵高一头雾水之时,他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哈哈…赵阿父,我刚才是不是很像君父?哈哈哈……做皇帝也没那么难嘛……”
闻听此言,明白过来的赵高带着三分宠溺两分松气回道:“陛下,到了朝堂切莫如此胡闹,君是君,臣是臣,只有如此才能让百官敬畏。”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郎中令不愧是君父的肱骨之臣,事事都有章法。”
肱骨之臣?赵高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不禁想起山河易主之后的变化。以前住在宫中亦步亦趋,现在赐下宅地宾客不绝;以前如履薄冰揣测上意,现在皇帝都是他的掌中之物;以前再受恩宠也不敢关照隐宫亲眷,现在女儿女婿全在身边……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当年身受宫刑之痛,一闭眼一睁眼,心中再无半分软弱,脸上笑容仍像往常一样和煦。
“陛下,起驾吧。”
“好!”
同样是君臣,现在颠倒了位置,赵高走在前面再不用收胸缩肩,气势十足很快就到了朝会宫殿。
站在台阶下面看似比以前地位低了些,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哪怕往李斯的左手边再数三个位置,也比站在皇帝身侧强的多,因为可以最直接插手政事,唤作公卿而不是内臣……
“参加陛下。”
“众卿免礼。”
胡亥落座之后,借着玉旒遮掩打量群臣,安静了片刻,他实在没想起该说什么,脑子一空将演礼所学丢了个干净,很随意的问道:“朕初登大位,那个……君父的陵寝修的怎么样了?”
“咳!”
赵高一声咳嗽,胡亥还以为他有话说,满心期盼道:“郎中令知道此事?”
“臣…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臣听说骊山陵寝已经修建完成,先皇棺椁随时可以移驾,只是圹中奇珍异宝众多,虽有机弩相守却挡不住工匠熟悉,若是他们起了大不敬歹念,应为后患。”
“郎中令以为如何?”
赵高以笏板遮住眼睛:“依臣之见,先皇身边还缺人服侍,不如将他们全部殉葬……”
听完这话,满朝文武无一驳斥,胡亥更是举一反三:“原来是这样啊……那先帝后宫里的嫔妃无所出者也一并殉葬了吧!”
赵高眼睛弯翘,殿中更有一人趁机说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将蒙氏兄弟一起殉葬了吧,以彰陛下仁慈!”
“阎乐小儿住口!此事万万不成!”
杀蒙恬的话语一出,整个朝堂不再安静,唾沫星子横飞吵成一片,奈何胡亥好像根本没听到一般,追着阎乐问道:“阎卿,朕虽年幼,也知杀伐并不是好事,为何到了你口中杀掉蒙恬反而是仁慈之举呢?”
阎乐本来宣告弄死岳父政敌,但是说完奏呈之后发现赵高悲喜无色,心中暗自佩服之余,回禀道:“陛下,蒙氏兄弟罪在不赦,都应该弃市,如今陛下给了他们一个陪伴先皇的机会,岂不是仁慈吗?”
胡亥听得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朕施仁政必得万民感恩,大秦江山岂能不稳?
来人呐,去上郡传旨……”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请听老臣一言!”
如果是别人说话,胡亥可以无视,可是现在李斯行礼谏言,他不能不听:“丞相但说无妨,朕听着呢。”
“陛下,蒙氏忠秦已历三代,纵有小罪也不至于刀斧加身,老臣恳请陛下网开一面,此事容后再议。”
胡亥心说这不有毛病嘛,当初那事儿是咱们三个干的,怎么处置蒙家也早就有定论,诏书还是你李丞相写的呢,怎么一转脸变卦了?
也许是胡亥脸上隔着一层玉旒也藏不住事儿,李斯继续说道:“陛下,臣听说会稽楚贼已经过江,蒙氏虽有罪,却不妨给他们一个战死疆场的机会,如此,既成全了先皇与其君臣之谊,又能平覆逆贼,岂不是一举两得?”
胡亥这才明白留着他们干嘛,掰着指头数了数,好像大秦确实没有能打的将军了,但他自己难以拿定主意,转头去看赵高有什么表示。
赵高出众:“回陛下,臣附议。”
咦?这两位肱骨之臣居然都是这么想的,看来确实好处大于弊端啊!
“诏曰……”
“陛下!”
胡亥刚想过一把“诏曰”“制曰”的瘾,又被打断了,低头看到这次是赵高,他将火气再度咽了回去:“郎中令,你有何事?”
“陛下,蒙氏桀骜不急着放出来,依臣看,先关他们一阵杀杀锐气为妙,再者东南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这一次,李斯不同意了:“荒谬,楚贼过江者众,若是放任……”
刚说一半,他的话头就被赵高连续几个眼色给噎回去了,想到其中是不是有自己不了解的内情,想到这位郎中令的风头越来越盛,李斯皱眉酝酿了一下,补道:“臣,附议。”
“咦?李丞相,你刚才不是说……”
“过江者再多,能有我大秦百万精兵雄壮吗?不足为虑。”
“原来如此,那好,就这么办吧,退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赵高的表演()
名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李斯忽然心软,一是因为他能感受到天下逐渐动荡、大秦少不得柱石,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大局已定之后情形变了,再回首,他不想对这个效命了半生的帝国做得太绝,那会更加辜负始皇帝信任……
赵高坐在车上,身体随着车轮转动来回摇摆,不知什么原因,他现在特别喜欢掀开车窗往外看,其中趣味,只要看到车外内侍带着独有的纱帽动也不敢动就能体会一二。
终于摆脱过去身份了,终于可以乘坐车驾进出咸阳宫了,上一次李斯排场太盛违了先帝之意,现如今还会有这种事吗?
他们可是从龙之臣!
扯动了一下嘴角,赵高关上车窗,刚想闭目养养神,忽然听到前面有人拦路,然后车就停了。
“郎中令,陛下有事相询,命奴婢前来传召。”
“哦?什么事啊?”
内侍凑近车驾,垂头说道:“奴婢不知。”
“在何处见驾?”
“回郎中令,在上林苑。”
赵高再度打开车窗,看了拦路人一眼,也不知被这个内侍勾起哪段儿遐思,他难得的多了一句嘴:“人在宫中,多看、少说、少想才能活的长久,明白吗?”
内侍一愣,哪还不知道这是前辈提点自己?只要有眼睛就知道皇帝跟谁最亲近,这样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奴婢韩谈,多谢郎中令提携,陛下等待已久,容奴婢带路。”
赵高应了一声,稳稳的坐在车里再没说什么。
一路前行,倒是韩谈的表现大大出乎意料,此人边说边跑气息均匀,也让他隐隐知道皇帝为什么找自己了——胡亥最近很无聊,想找点事做解解闷。
到了上林苑之后,赵高借着韩谈扶自己下车之际塞进他袖口一样东西,然后若无其事的整了下衣帽,快步赶往二世行辕所在。
两人亦步亦趋见到皇帝之时,胡亥正在挽弓射箭,老秦人的血统或许文不成,但是鲜有武不就的,一支支箭矢带回一只只猎物,赵高看的眉头一跳,心情沉了一下。
但他面上不露,带着笑容道:“陛下箭术高超,老臣为大秦贺!”
“为大秦贺!”
胡亥没理会那些乱糟糟的喝彩,转头看见赵高,苦闷道:“赵阿……郎中令来的正好,快烦死朕了!”
赵高笑得一如既往:“陛下,您现在贵为天下之主,又有什么烦闷的呢?”
“阿……你们都退下吧!”
“喏!”
等到偌大场地只剩下他们二人,胡亥的孩子心性再也藏不住了:“赵阿父有所不知,我还以为身为皇帝随心所欲得有畅快!
可是时至今日,朕总是有不完的奏章、学不完的礼制,实在大相径庭!”
“那么陛下想做什么?”
胡亥对着远处一指:“朕只想活的没有君父那么累,有时间多享受些荣华,朕还想受万民敬仰,青史留名!”
赵高躬身:“陛下所想不难,老臣愿意分担。”
“赵阿父有办法?”
几乎是看着长大,面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心肝脾肺哪一样也瞒不过赵高,稍作思索着状后,他接道:“礼法可以搁置一旁,朝政有老臣和丞相,陛下自从登临大位便已青史留名,剩下的只看您的喜好而已。”
“阿父,这……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当年先帝一统六国,还不是为了今日?陛下方才所指阿房宫,正是先帝心头所好!”
胡亥听完点点头:“是极是极!我听说尧舜治理天下的时候,吃野菜住茅屋,冬天裹皮夏天穿麻布……
还有大禹来回奔波劳累,见不到亲人不说,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地步,你说他们都图什么呀?”
赵高刚张开嘴想要应答,就听胡亥继续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礼制律法都是要求圣人,要求穷书生和百姓的!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是一点好处捞不到,一个念头都不能通达,哪里还有治理天下的心思呢?
朕要做明君,也要做高高兴兴的皇帝,只有这样才算是享有天下!”
“陛下圣明!”
不用自己多说什么,皇帝所想正中下怀,赵高心里很高兴,一记马屁赶紧奉上。
胡亥继续说自己的决定:“赵阿父,常听人说孝为德本,朕想着,若是将君父未竟之功完成了算不算尽孝道?”
“算,当然算!陛下是想着……”
“朕想继续修建阿房宫,完成君父遗愿……
还有上林苑中的鸟兽少了,不复往日热闹,我想从各地搜罗奇珍异兽充斥其中。
还有……朕想出巡!”
听到前面两条的时候,赵高没什么反应,可是巡游这事儿他实在是受够了,天下安不安稳且不说,长久远离咸阳于事无益啊!
还指望趁机多笼络些人、攥住些权事呢,谁要出门吃沙子!
“陛下初临大位,立足未稳,依臣看来还是暂缓出巡为妙,今日朝会便能看出,几位公子对您口服心不服,指不定密谋什么呢。”
赵高这么一说,胡亥顿时慌了,疑邻盗斧做贼心虚说的就是他此时心态,大位得来不正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这种前提下再去回忆兄长们的眼神,只会觉得人人都想取而代之。
“赵阿父,这如何是好?!”
“陛下莫慌,老臣早就想到了。”
“阿父教我……”
赵高蹲下身来,捡起几根草叶比划道:“陛下请看,这是诸位公子,这是朝中群臣,他们有一点相通,便是全都积有功劳。
这些人表面顺从心中叵测,如有不慎天下亦不得安。
老臣以为,陛下若想坐稳天下,便要尽收人心,旧臣心中另有图谋难以收服,不如擢升一些新人充斥朝堂,也好施恩求报。
您想啊,若是一个人家中富裕来源于陛下,官爵之位也来自陛下,那么此人只会对陛下感恩戴德誓死效忠,岂不更胜旧臣数倍?”
胡亥自己捏着草叶子看了片刻,疑惑道:“如果宗室勋旧不肯就范怎么办?”
赵高面无表情:“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尽数除去!”
“杀?”
赵高拿过草叶在指间来回碾动:“陛下,这个办法终究还是要将他们除去的,区别只在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您想想,如果各位公子联络群臣行逆乱之举,他们会放过陛下吗?您还怎么永远享乐天下?”
胡亥狠狠的将草叶踩在地上:“好!就按阿父说的办,宗室、官吏、侍者……只要有牵连的,一个不留!”
赵高垂头行礼,藏在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遵旨。”
……
……
咸阳一场雨,血中带泪,骊山弥留音,夺魄惊魂。
胡亥颁下诏书写的是“宗室”,那么赵高执行起来当然会把公子公主一把抓,旨意下达的当天,十二位公子一同被抓,还有十位公主也被带往杜地。
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就连亲自执笔撰写诏书的胡亥,也只知道此令一出兄姊皆亡。
却不知赵高咬向大秦宗室的每一颗牙齿都沾有剧毒……
弃市,只不过这一次的弃市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并不是对着脑袋来一刀展示给百姓看,用赵高交代手下的话说:必须要僇杀,最好人人参与进来……
僇杀不是任何一种刑罚,而是指侮辱够了再杀,至于手段,全看或者疯狂或者惊惧过甚的军民会有什么失控之举了……
赵高此举,不仅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更是将“王之同族不即市”踏入污泥弃若敝履。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子任由黔首百姓任意践踏,这本就是一件令人疯狂的事情。
宗正府疯了,因为赵高完全绕过他们直接对宗族用刑,甚至连个审问的过程都没有,就将人拉到南市摆开了架势……
廷尉署疯了,因为胡亥为了这次行刑甚至修改了秦律,正当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认为已经说服皇帝的时候,又是一道诏书,律法没改,但是执法程序改了,公子们的命运全都捏到赵高手里了……
百姓快要疯了,自古以来贵贱有别,现在让他们骑到公子头上任意侮辱,其结果大多是惊惧过甚、举止格外激烈,更何况长期被秦政勒住脖子,现在忽然有个机会发泄,他们根本分不清大秦这个帝国与宗室公子们有何分别……
唯一没有疯狂的丞相李斯,却在家中儿媳被带走好几个之后吓病了……
十二个公子,十二条人命,他们在临死之前受到了史无前例的侮辱,人性本就被秦律压作一团,此时将其黑暗爆发出来显得格外猛烈。
满是鲜血的衣衫散发着恶臭难言的秽物气味,一条一条贴在身上,将伤口勒的更加开裂,七窍变成血洞的、手脚扭曲异常的、躯干凹下去一块的、完全看不见皮肤的……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公子的下半身都受到了特别关照,只剩一片肉糜存在,偏偏在真正行刑之前有人悉心照顾,不让他们提前死掉……
这场最恶毒的盛宴足足持续了半天时间,直到刑场附近一辆无人注意的马车里传来泣血哀鸣才算落幕。
“陛下,赵高的命是您的,当初去势也是您要求的,现在您的性命挥霍完了,赵高还好端端的活着……”
“陛下,信任人的方式有许多种,为什么您会选择相信中人呢,既然如此,赵高就送公子们去陪您,您可要好好信任他们呐……”
“陛下,您将自己一生功绩铭刻天下,不知道这天下又能维持多久呢……”
“陛下,秦赵本是同宗同族,为什么要相互厮杀从不罢休呢,别说四十多年时间,就是再久,赵高又怎能忘记生活在隐宫中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