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慕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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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兰莹是想等等看,李慕遥会说什么的,想不到他却如此沉得住气。不过李慕遥以为自己不开口,这女子总会忍不住先说,谁知她好像根本不管李慕遥能否真的参加到宴会似的,李慕遥不开口,她就继续绕路。
李慕遥终于忍不住了,毕竟他对于这些人一无所知,但这些人却好像知道他,“谢谢你救了我。”
明明是兰莹把他迷倒的,李慕遥却这么说,这连兰莹都愣了一下,不过这女子真是应变奇快,立刻就道:“是啊,若不是我,你早中毒死了。”
“你不妨说得清楚些,好让我感恩戴德,日后报答嘛”,李慕遥瞄着兰莹。
兰莹倒是说得像模像样,好像她说倒是真的,“举手之劳,公子的武功与胆量令人佩服,加上主人又有请,我岂能不出手。你不知道吗,那个银丝怪网的针上还涂了毒药,公子当时看似无异状,不出半个时辰必毒发而死,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所有人都先迷倒,把你带回来救治。”
“难怪我醒来时,脑袋这么痛,原来都该怪那该死的金老板。”
兰莹悠悠一笑,“就该怪他。”
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李慕遥头疼真是因为中了金老板的毒,还是被她迷昏的后遗症,除了她以外已没有人能说清楚,李慕遥也不想再追问。
他从不愿强人所难,何况现在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兰莹姑娘,不知你们的庄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能够建造出这样山庄的人,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了不起的不只是财富或者权力,他最了不起的是这份情调。”
兰莹本来还很轻松的,听到李慕遥说起这里的主人,却忽然低下了头,沉默了半响才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公子见到了,不就自然知道了。我不敢形容,也没有办法形容。只能告诉公子,他的名字叫做“法师”。不过这里确实是他建起来的,至少这条临水长廊据说就是他亲身盖起来的,这里的每一条木,都是他亲自从后山碑林的树丛中砍回来的。”
“那不知他为何要把我请来?”
兰莹只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让李慕遥感到了一丝的可怕。
她领着李慕遥终于走到了一扇门外。
满堂的灯光,透过门缝漏了出来。
兰莹把门推开,满堂的明亮立刻照得人眼睛一晃一晃的。
屋内与外面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难怪兰莹曾说这将是一场很难忘的夜宴。
李慕遥被领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但他才刚刚坐下,却已经有人来跟他争位子了。客人在主人家里争位子,本来已够稀奇,但跟现在的情况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因为现在站在李慕遥桌前的居然是一个死人。
死人来跟他争位子了!
十 亡灵的夜宴()
这绝对是李慕遥此生参加过的夜宴中,最不吉利的一场夜宴。
他敢保证,一定是。
虽然他参加过的宴会其实一点也不多,像他这种人,本就不常有机会出席夜宴,而且就算别人请他,他也未必一定回去。但就算他有命离开这里,以后天天有人邀请他去赴宴,估计也很难再碰见这种晚宴了。
因为,这是只属于死人们的夜宴!
现在要跟他抢位子的,居然就是一个死人。
一个已经死了六年,尸骨早就应该已经化作灰的男人。
六年前,李慕遥还参加过他的葬礼。虽然说是“参加”,其实他只是遥遥地看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毕竟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武林中人就算不惧怕官府,也多不愿公开与他为伍的。
所以他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人多的地方,麻烦总是比人少的地方要多。
他还记得,那场盛大的葬礼,足足有五百多人参加,每个人都穿着成都端家丝绸庄造成的黑衣服,但它的盛大不单单是因为参加的人数多,也不仅仅因为这场葬礼的花费,据说足以买下一座豪宅,更因为参加的人都相当有地位,有些人是无论多少钱都请不来的。
他还记得,队伍里面那九匹漆黑,没有一条杂毛的大宛良马,拉着那幅用楠木做成的棺材,缓缓行驶在点苍山的群峰之间。
这个人,六年前就应该躺在棺材里,被埋在了点苍山的主峰之下。
据说它的墓碑,现在还是很多后起剑客膜拜之地。
但他现在却居然来参加夜宴,难道有人把他给挖出来了?
但世上又有多少人敢把他给挖出来,别说把他给挖出来,就是侮辱一下他的墓碑,估计也没有多少人有这么大的胆量。
因为六年前,他可是最负盛名的名门大派——点苍的掌门人,石苍,石大掌门。他的“回风十六剑”是武林当时的一绝。就算是他“死”后整整六年了,也没有多少点苍门下的剑术,会比六年前的他高。
李慕遥还记得,那场法事是少林的空若禅师给他做的,大家都在叹息,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物,怎么突然就英年早逝了?
“石掌门?”,李慕遥试探地问道,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座,因为这个位子可不是他抢来的,而是兰莹帮他安排的。有什么问题也该冲主人家去,而不是他这个宾客。
这个问题,并没有人回答,所以李慕遥又问了一遍,只不过他问得并不自信,因为死而复生的事,顶多不过是传说。
况且李慕遥也并不认识石苍,骤然之下认错了也不奇怪,周遭的人说不定还会笑他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道石苍早死了的事。
但听到了石苍这个名字后,站在李慕遥面前的这个人却居然没有立刻否认,他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而且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动。
他始终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兰莹。
她早已换过一套粉红色的纱裙,犹如刚出林的夜莺一般。
“李少侠,你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我认错人了?”,李慕遥侧头看着兰莹,若说初见时的她更多是清纯,那现在就醉人的妩媚。
“不”,兰莹叹了口气,“因为他或许曾经是石苍,但现在已经不叫作石苍了。”
李慕遥又重新看着那个人,“为什么?”
“因为在这里,他就是一个死人。死人既不需要地位,也不需要名字,这里也没有人会叫他的名字,因为对于任何一个死人来说,名字还都不是一样。”
“就是死人。”
兰莹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晰,但偏偏李慕遥却更加搞不懂了,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石苍,这个人究竟是死,还是活的?
不过或者他真的是个死人。
因为他一直狠狠地盯着李慕遥,却没有说一句话。死人都是从来不会说话的,而且石苍的脸色也很难看,可能比他死的时候还难看。
他眼中也不知是愤怒、是恐惧、还是害怕。他的眼睛其实很小的,但现在却瞪得比荔枝还大,眼珠子就像快要从凹陷得面框内掉出来似的。
他已经老了很多,六年的岁月确实可以使一个人变老,但他看起来,却不像是老了六年,他像是老了十六年。
两鬓已经花白,眼角布满皱纹,当年一个威风八面的大派掌门人,现在却更象是一个穷老人。他还有当年那么高的身材,却没有了当年的气派,他也瘦了很多,宽大的黑色金丝长袍就像是裹住了一具木乃伊。
“这是我的位子。”
这才是石苍的第一句话,依旧中气十足,但不知为何李慕遥听出来的却是他在发抖,在胆怯。
李慕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才好,毕竟对方是前辈,更重要已经是一个老人。
他想了想,还真准备站起来,兰莹却制止了他。
“李少侠,你不用走,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的位子了。”
石苍又瞪了李慕遥一眼,“这是你的位子?”
“不,也不是他的位子”,兰莹代李慕遥答了,她依旧那样随意,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石苍眼神中的恶毒。
“这是庄主设的位子,当然属于庄主,这个道理在场的人,都是懂的”,兰莹又道。
“所以说,庄主想给谁坐就给谁坐”,石苍有些抖。
“是。”
“所以说,从今天开始,这里已没有我的位置?”
“是。”
兰莹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很清晰。
听完这个“是”字后,石苍抖得更是厉害。
他是愤怒,还是害怕?
谁都不知道,大家只知他突然怪叫了一声,就像是狗被踩到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就从黑衣里抽出了一把软剑。
“杀手中的杀手”,这是石苍当年的外号。
但这只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手的手。因为他的手上布满了色斑,清晰可见一条条青筋。
这更像是一个老人的手。
一个终年在农田里过活,已经到了暮年的农夫的手。
但他出剑之快,却绝对不像是一个老人,或许整个江湖之上,也没有多少个年轻剑客,有他这么快的出手。
李慕遥吃了一惊。
他惊讶于石苍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但他更惊讶于,我只不过坐了你的位子,用得着拼命吗?
但看石苍的表情,这个位子却好像还重要过他的命。
他就像是被猎人追捕着,行将掉进了陷阱中,正在垂死挣扎的野兽,他的出手因此比平时更恨、更准也更快。
一瞬间,石苍已一连刺出了七剑,每一剑刺出的角度都完全不同,但每一剑要刺中的部位却居然完全相同。
心脏,李慕遥的心脏。
并且后面刺出的每一剑,居然比前一剑都快一点点。
后发先至。
很简单的四个字,但要在高手过招中实现它,却比登天还难。但后发先至,往往是讲自己的出手比敌人的后发,却先至。但石苍的剑,却是自己比自己的后发先至。
这是不可想象的。
也很难想象得出来。
所以在遇到他之前,李慕遥连想都没想过,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凌厉的剑招。
从时间与空间上,他完全被封住了。
凌厉的剑风,使得李慕遥身前的茶几上,那满桌的杯碟,不停地抖动,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两只用玛瑙做成的酒杯居然慢慢裂开。
这七剑,李慕遥本应该躲,却居然躲无可躲。
这七剑,李慕遥本不应该接,却居然非接不可。
剑锋一抖,七剑已过。
连环的七剑全部刺在了李慕遥的身上,锦袍上立刻多了七个洞。
看来今天绝不是这件锦袍的幸运日子,第一次穿在人的身上就已经得千疮百孔,但李慕遥还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身上连一个洞都没有,他的身上本来也应该有七个洞。
七个血洞。
每一剑都贴着他的肩膀、肋骨刺了过去,最后一剑还擦着了他的头发,但偏偏连他一根头发都没有碰掉。
李慕遥看起来连动都没有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石苍,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只是想吓唬一下李慕遥。
但石苍知道不是。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
所以动如迅雷的石苍没有刺中李慕遥,他本应该每一剑都刺中的,所以静如磐石的李慕遥却躲开了每一剑,他本应该一剑都躲不开。
石苍看出对方至少用了四种身法,一种是沾衣十八跌,一种是武当派的绝学如影随形,后面的两种他就看不出来。
但看不出来的,比看得出来更让他感到害怕。
李慕遥看来还是很冷静,但他的眼睛却一刻都不敢离开石苍的手。
因为这是一只杀手的手,一只准备随时取走自己性命的手。
李慕遥的额头上一点汗都没有,但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对于刚才能否躲过那七剑,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世上的事又有多少是有绝对把握的?
最有把握的事,往往轮到自己亲身去做时,就好像没有把握了。
石苍紧紧地咬着嘴唇,李慕遥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我虽然坐了你的位子,但现在也还给你面子,争位子无非也只为一口气,现在你已经有面子了,总该收手了吧。况且他们都是这里的客人,客人在主人家里打起来总不见得是件有趣的事。
但偏偏石苍却好像还不打算收手,他的左手捏起了剑诀,这是剑客要使出平生绝学时的前奏,看来若争不回这位子,石苍宁愿去死似的。
但看着这两个宾客在主人家打起来,其余宾客却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劝架,但他们又不像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样子,而更多给人一种远远躲开,甚至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地方,这夜宴真奇怪。
不过无论其他东西是否奇怪,但石苍的出手却一点也不怪,他就是要杀人的。李慕遥已做好了迎击的准备,既然给了面子,对方都不要,那他只能给石苍痛击了。
这两个剑客的生死一搏,已是箭在弦上。
“庄主到。”
站在门口的两个锦衣少女,突然喊出了这三个字。
她们的声音都很柔美,但偏偏满堂的宾客好像都不想听到这么柔美的声音。
这三个字,好像有着某种魔力。
因为每个人都不知觉低下了头,有的人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往后缩,他们就像不希望庄主发现世上居然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连杀意尽露的石苍都突然停顿了,他的手停了,甚至连呼吸都好像紧张到停止了。
只有李慕遥瞪大眼睛看着门口,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木偶山庄”的晚宴,初生之犊永远都不怕虎。只不过说不定,很快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怕得要命。
十一 木偶的法师()
法师笑了,用他那个有点歪的嘴巴笑了。
他的笑是给惊疑的李慕遥?发狂的石苍?还是满堂的宾客?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能看出这种笑是悲哀、是讥讽,还是喜悦。
这种笑只能被看出,至少就是一种可怕。
笑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尤其是这种人在对你笑的时候。
“没有你的位子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总懂得吧,我亲爱的石大掌门。”
他的声音很尖锐,就像铁器在刮着铁器。任何人拥有一把这样的声音,都可以让人发麻,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个怪人。
石苍没有回答,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但头上却显出了筷子般大小的青筋。刚才攻击李慕遥时,他都没有任何紧张,但现在却因为庄主的一句话,好像大祸临头似的。
“不过今天我又多了位贵宾,心情还不错”,法师从桌子的白玉盘上挑了一颗葡萄就扔进了嘴里,“不妨为你破个例,只要你能走出这扇门外,我绝不追你。”
法师说完,还用手指了指门口,好像生怕石苍不知道门口在哪。
但石苍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因为宴客厅就只有一个大门,所有人都是从那里进来的,当然都知道应该从那里出去。
石苍没有回答,他只把嘴唇咬得更紧,但法师好像也没打算真会听到他的回答似的,低头继续吃葡萄了。因为石苍的回答,就是突然冲向门外。
他的身法居然比刚才杀李慕遥时更快,他手中的软剑已化作一片飞虹,剑光护住了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估计连苍蝇都别想飞进这片剑光里面。
李慕遥终于明白了,当年他为何能被称为“杀手中的杀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石苍已冲到了门外。
看来法师真是要兑现诺言,他看来很奇怪,却毕竟还算是个守诺言的人。
李慕遥正打算为石苍舒一口气。虽然刚刚石苍还想杀了他,但他毕竟不愿意看着别人有什么不幸在自己面前发生。他虽然不知道法师究竟想对石苍做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这一代宗师,也不会像只丧家犬似的逃跑了。
但石苍偏偏不让李慕遥能够完全舒出这一口气。
因为他突然又回来了。
但他并不是整个人回来的,回来的只有很少一部分。
最重要的那部分!
他的头突然从颈上分开,从屋外的走廊上飞了进来,“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一直滚到法师的脚边才停下,金灿灿的地板上顿时就多了一道淋漓的血迹。
石苍的眼睛还睁得很大,不过他脸上倒没有痛苦,也没有失望、更没有惊慌,反而还有兴奋。
他或许以为自己已经能走脱了,所以他的身体还在往前冲,掠前了四五丈后,才突然倒下。
血,慢慢从他的脖子上涌了出来,染红了长廊的地板,而整个走廊上,却是空无一人。
李慕遥刚刚才走过这条走廊,他很确定里面没有可以把人藏起来的地方,并且这条走廊也不像是有什么机关,它就是一条江南大户人家中最普通的走廊,究竟是谁杀了石苍?
是谁把他的头颅砍了下来,送到“法师”的面前?
面对着这惊悚的一幕,屋子里的人却都很平静,有的还在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他们早就料到石苍绝不可能活着离开似的。
他们是否已司空见惯了这一切,所以不害怕?
但既然这样,他们有的人为何喝了一杯又一杯,却不知道酒杯里早已是空无一物?
李慕遥现在不但吃惊,还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难道门外真有鬼魂,是法师让它们把石苍的人头割下?难道刚才他能够坐着波斯软毯在半空飘着,也是因为有看不见东西在下面托着?
李慕遥不敢再想,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这么一个大人物的头颅,法师却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却用眼光扫视了众宾客一圈,显然没有人希望被他盯上的,而对此法师也很满意。
但看来总得有人来当那一个不幸的人,不幸被这个怪人盯上的倒霉蛋。
那,是一个穿着紫金色长袍的人。
这个人就坐在李慕遥的对侧,他的身材看来相当的高大,就算坐着还比站在他身后的婢女足足高出半个头。
李慕遥看不清他的样子,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李慕遥只看到他的左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膝盖,还捏得很紧。
他必定也感受到了法师看着他的目光,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