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慕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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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皇笑了,“不过他的大哥赵匡胤暴毙,他继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妄图立不世战功,收回幽云十六州之地,做他大哥都做不到的事来平众人之口,以图稳固帝位,看起来也是很合理的选择”,辽皇慢慢悠悠喝了口茶,“但偏偏靠南人的军队,他明知无法战胜我们大辽。所以只是领兵前来,表面上像是准备与我国开战,暗地里却提出与朕秘密和谈,以巨额财富,换朕退兵百里,他得部分实际上是很荒芜的土地,以平众人之口。”
他顿了一下,身子后靠,“况且最主要是朕暂时还不想与宋作战,以免围在太后身边,那些主战的元老再添势力。既然他敢来,见见他也没什么亏的,反正这事只有他和朕的亲随知道。”
耶律休哥愣了一下,在构思该如何回答,毕竟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而且可以说是字字珠玑,都涉及到不是身为臣子该轻易插嘴的事,宋辽的大战,辽国的内政,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改变历史,更别说影响他耶律休哥的生命。
过了好一会,耶律休哥才躬身道:“我皇英明,但怕南人多诈。”
辽皇微微一笑,“他们再多诈也没有用,没有朕的允许,谁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他边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哪怕只是一步。谈不成,他们还会有回去的路?”
看到耶律休哥那复杂的表情,辽皇笑了起来,他漫步踱向窗边,一个不知怎样出现的青衣人,赫然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后面。
耶律休哥还是第一次在辽皇身边看见这个人,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个人,至少听说过这个人。令他有这种感觉的,并不是这个人的相貌有什么似曾相识的地方,而是他手中的那把剑。
一把松木古剑。
剑上没有任何的装潢,剑鞘上也只是刻着几朵简单的白云。
耶律休哥本不是个多口的人,至少在皇帝面前绝对不是,但这一次他居然多口了,忍不住问道:“不知阁下与长白天剑慕云成慕大侠是怎么称呼?”
“正是老朽。”
耶律休哥的眉头动了一下。
就算是面对着千军万马,他的眉头也没有这样动过。但今天它却动了,因为这个人居然是慕云成!
一个已经归隐了山林十二年的传奇人物,那么他手中的必定就是比他更传奇的白云剑。
这把剑的造工很平凡,看来就像是街上最常见的手工作坊造出来的。只不过在这个人的手上,它曾经在一柱香之内,连弊七只吊睛白额的猛虎,甚至连华山名宿华一清也死在了这把剑下。
但也有很多人说,华一清其实并非死在白云剑下。
华一清是死在自己剑下的。
因为当时观战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慕云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剑,白云剑一直好好藏在剑鞘之内。
又怎么可以说是它杀死了华一清?
华山的名宿,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挑战另一位名家,当发现对方根本不愿出手,只用脚步与身法就可以把自己困得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时,除了自杀,他还有什么路可选?
难道要让他当着普天下的面被打败?
况且,白云剑还未必愿意为他而出鞘。
慕云成确实很少为实力比自己弱的人出剑,所以这把白云剑经历过的都是恶战。但经历了千次恶战后,这把剑仍然未断,这个人仍然在谈笑自若,你说这个人、这把剑到底到了很种程度?
恰好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耶律休哥,就是他与华一清长白山一战的见证人之一。
“当”,屋檐之上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有人揭开几片瓦片,透过那个窟窿,向辽皇行了个礼。
辽皇抬起头,微笑着点了一下,算是回礼。世上能让他抬起头来仰视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这个人却绝对配得上他的仰视。
除了现在独特的处境外,更因为这个人是辽皇的叔父,耶律盘光,更因为他是辽国的第一箭手。
在一个以游牧起家的民族里,神箭手就等于是万众瞩目的明星。
耶律休哥当然认得这个人,他更认得他背上的那把弓,一把巨蟒的蛇皮包裹着的巨弓——“追月弓”。
这把弓被称为“追月”,因为大家都在认为如果耶律盘光有心,说不定可以尝试射落月亮。
这当然只是恭维话,但他的箭厉害却是不假。
但他的可怕,不仅仅在于他的箭法,更在于他不只有一个人,他有一百三十五个人。
神箭部队!
他们都是耶律盘光的徒弟、徒孙,但耶律盘光却说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早已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有人早就超过了自己,他们不单独行动,不显山露水,只因为他的徒弟尊敬他,更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要让他们拿出真本事的对手,所以现在屋顶上就等于有一百三十五个耶律盘光。
一个耶律盘光,已经不好对付,一百三十五个,那是根本就不能对付。
只要有这一百三十五把弓守在屋檐之上,这诺大的庭院就等于已经没有了死角。
耶律休哥终于明白辽皇为何会如此镇静,为什么会把赵光义请来这里了。
因为无论对方想搞什么诡计,只要一进了这宫里,都只会剩下一肚子的踌躇。因为这小小的行宫,原来早就有无数最伟大的传说在守护。
耶律休哥知道有些人,在出手之前是绝不愿意被人看见的,看见过他们出手的只有死人。
既然被他看见的两位都已经利害至此,见不到的自不必说。
他又有什么还好担心的了?
“爱卿,朕把这么机密的事都告诉你,这说明什么?”
“陛下对臣的信任,臣只能以死想报。”
辽帝微微点了点头,“我不要你死,我要杨继业死。无论这里谈得怎样,你都需要把他们歼灭在狼牙岭一带,这可是给南人一个教训。去吧,在赵光义来之前,你赶快离开。”
耶律休哥躬身后,大步退出了行宫,在这里确实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因为一切都部署得这么好,看来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对抗的办法。
但既然这样,为何南人要自己送上门。
“或者赵光义没得选了吧”,这是休哥自己给自己的解释,但又总觉得有些什么的
二 会笑的猫()
军中观天象的人果然没有说出,这几天之内将会有一场摧城的暴风雨。不知何时起,空中已多了一层雾,瞬间就把所有的星光都盖住了,只有那与时节不相符的风,猛烈地从雾中吹出来。
静月城已显得更暗,但行宫中的灯光却显得更亮。
因为客人已经来了,也因为为了在客人面前显摆,主人居然把刚才已经很豪华的殿堂又布置了一番。
耶律贤以很客气的态度迎接了赵光义,他不需要在无关痛痒的地方给对头什么下马威,真正的威风要等待真正的时刻才来耍。
两个绝不可能相见的人,居然就这样见了面,后世若知,必成经典,可惜因为双方都想要保密,这一段佳话就没有机会被记在正史当中,知道它的人也就少之又少了。
偌大的宫殿里,什么都很多,但就只有两张椅子,因为只有两个人敢在这里入座。
宫殿四周散布着辽皇的卫士,这些人显然不是单纯的禁宫护卫,而是耶律贤专门请回来的那批人乔装改扮而成,而那个慕云成就自始至终跟在他的身后,而且根本就不用穿上宫廷的服侍。
而赵光义的随从则被请到隔壁去消歇,客随主便,客人总得听听主人的意见,而且既然选择来谈判,这也是预料中的事。而按照计划,那些在隔壁喝茶的人,都必须先卸下武器,而且受到绝不可能反抗的监控,而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薛先生本来是坚持要留在宋帝身边,但被赵光义下令让他到隔壁休息去了。他说这话时,耶律贤能注意到赵光义的不悦,显然宋帝也感到危险,但既然已入了虎穴,自然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不过这倒可见他的谈判心意之坚决,反过来说,大辽就有了更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耶律贤是窃喜的,但一谈起来,他又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
赵光义非常的强硬,可以说是寸土不让,两位皇帝的手指在地图上移来移去,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耶律贤的手终于离开了地图,他的手并不累,但心却累了,他把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才道:“赵家朋友,你到底有没有谈的诚意?”
“当然有,没有的话,我何必来”,赵光义说话的声音很慢,也很沉。
耶律贤看了这个还是第一次谋面的对头一眼,“但你的要求与信上说的出入太大,你几乎是要我完全退出幽云十六州,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有这种可能”,赵光义还是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地图,“只不过看是因为什么才退出而已。”
耶律贤微微哼了一声,“而且据我感觉,你未必能拿得出你之前说好的那笔取地款,我看朋友的家里已经很拮据。”
“如果拮据,我又怎能发动大军北伐?”
“但你大军已动,既然如此拮据,想必那笔钱也得先付了军饷,这样的话,你还凭什么来赎地?”
赵光义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道理?”
“我早想到了”,辽帝很不喜欢被人以这种教训式的口吻对待,除了他父亲以及当朝掌权的萧太后外,还没有谁敢对他如此说话,“只不过我想等你来听听你的解释,反正我总没吃亏的。”
赵光义不回答了,孤身犯险,确实吃亏的只能是他。
此时一名近侍大步走了进来,凑到辽帝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如果不是很紧急的事,是不会当着客人的面如此,也没有人敢如此靠到皇帝耳边说话。
耶律贤的脸色先是微微变了变,然后就大笑,“我明白了。”
“我看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才对”,赵光义用那只宽大的手,把地图一下子卷了起来,这是不谈的意思?他是否知道,如果什么都谈不成,也等于宣告他要被软禁起来。毕竟兵不厌诈,这场会面又没有别的人知道,耶律贤可从来都不打算讲信用——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他们回去了。
耶律贤已瞪着之前还被称为赵家朋友的人,“你假意来谈判,却令杨继业偷偷出狼牙岭,想抄我的后路?”
“我从未这样干?”,赵光义也不知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了。
耶律贤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大军还没有动,我只率了轻骑前来,你让他们抄到我的后面,就可以截断我的归路?可是你错了。耶律休哥已看穿了这一点,并且已经在狼牙岭杀败了你的人。”
“两军已经交手了?我素闻辽国骑兵厉害,想不到行动真如此迅速”,赵光义还很沉得住气,不过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奇怪。
耶律贤却已经笑了起来,他毕竟还是年轻,没有如他的对头一样能把感情藏得这么深,也或者他觉得已经没有再藏起来的必要,“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有点笨。就算杨继业抄到我们后路又如何,我一样可以在这里扣下你,难道你在我的手上,他还敢轻举妄动?除非真的如传言一样,他们都想你死,扶你大哥的儿子太子德昭上台,太子本才是最该继位的人。”
“他肯定不敢”,赵光义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阁下若是有道德的人,就不应该挑拨离间别人的家事。”
耶律贤嘴角再一次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在他眼里现在的赵光义已经是笼中之人,他也没有再拘泥于一丝道德的必要。
但赵光义的目光却比之前谈判时还锐利多了,“其实任何恶劣的情况我都想过了,但却还是来了?为什么,你知不知道?”
这个问题,耶律贤还真不知道。
“因为要被扣下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赵光义的话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里可是辽皇的行宫,他已经做了最完善的部署,而宋帝那十八个随从都已经被严密控制住,只要双方一动手,就立刻会成为死人,连带队的薛先生都承认,自己等不是对方的对手,那他们还怎么扣留对方的头儿?
虽然已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但赵光义还有闲心喝了一口茶,“你为何不想想,朕若没把握,为何要来?”
赵光义边说边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就像想把人的都给穿透。
没有人愿意被他这样看着。
但他偏偏却很喜欢这样看着别人。
世上不能被他这样看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的大哥,先帝赵匡胤曾经也是其中一个。
所以他的大哥已经不在了。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的。难道一个男子汉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吗?但为了实现梦想,就可以不择手段?若真是这样,某些成功者,为何不愿把自己做过的事说出来了。
“众侠何在”,辽皇突然把手中的茶杯大力地掷在地上。
这是信号。
谈判破裂的信号,更是拿下宋帝的信号。
这一下子,他们都不知道训练过多少次,众高手冲出来的时间,最慢的那一次,与最快的那一次相差也不过是一个眨眼。
但这一次却是个例外。
辽皇已经眨了四五下眼,却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冲出来。
诺大的庭院,数百名高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不计屋外的人,光是殿内的武士,都可以随时把宋帝,砍成一堆发臭的烂肉。
耶律贤的身后当然还站着慕云成,他是寸步不离的。他的手中当然还握着那把名动天下的白云剑,要取下宋帝的人头,对于他来说,就等于割开一片树叶那么简单。
但他也没有出手!
辽皇还想再掷一只茶杯,这只茶杯纵然价值千金的,但现在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块用来发号司令的烂瓷片。
命,总是比茶杯值钱的。
可惜他已经扔不出去了。
因为这只茶杯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块烂铁,一块很重很重的烂铁。他的手被烂铁拖着,软软地垂了下来,他也软软地倒在椅上。
“大师”,辽皇竭力地喊着这两个字。
对了,他还有“大师”,他想起来了,别人都说过这种时候有“大师”在,就还有希望。
没有人知道这个“大师”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屋里来的,谈判开始时,他并不在这里,屋里十几双眼睛居然都没有看到,他却已经站在了窗边;就等于没有人知道“大师”究竟姓什么,大家只知道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人称为“大师”——用毒的大师。
因为他曾经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暗中替一个庸医治好了三十七个本该无药可救的人,也曾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祁连山三十六赛的二千六百六十二个响马全部毒死,不留一个活口。
在当今武林,说起用毒,再有名的人在他面前,也只是鲁班门前耍斧。他都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宋人又怎可能下毒。
绝不可能的!
大师应该听得见辽皇声嘶力竭的求救,因为他就站在离辽皇不远的窗边,但他偏偏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数千卫士居然没有一个听见的。
难道他们都聋了?
难道他们都串通了汉人?
辽皇此时才想起来,“大师”虽然没有姓名,却好像也是个汉人。
非我族类,此心必异。
这是辽皇代代相传的教诲,没有人考究过这个教诲,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而开始,大家只知道它就是教诲。
此时,窗外轰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响彻了夜空,更响在辽皇的心上。
他虽然不能动,身体甚至已经有点麻木,但他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背脊上渗出来的冷汗。
数扇琉璃窗突然被风吹开,一阵风夹带着屋外潮湿的水气冲了进来,数支红烛随之熄灭。屋里立刻昏暗了许多,辽皇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在一片漆黑中,长空划过了一道闪电。闪电的光很弱,却恰好照到了慕云成的脸上,一代大侠的脸居然像是打了无数个死结。
“喵”,毒大师突然对着辽皇,发出像猫般的怪叫。
辽皇没有眨眼,他死死地盯着大师。
因为有些事,就算死,他也想知道。
他想知道,大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更想知道,自己不相信一切陈规的性格,任用了这些汉族异人,是否是错的?
大师是个人,又怎可能像猫一样地叫?
辽皇很快知道了答案。
他的用人,并没有错,他应该高兴的。
但他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自己好像没有任何错误的判断,却把一切都弄错了。
因为一只大白的波斯猫,突然从毒大师的怀中跳了出来,随之跳上了窗台,对着他仿若在笑。
三 睡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句话很多人都听过,但人们往往都关心黄雀的辉煌,却不知道世上,其实还是当螳螂的人比较多。
谁知道螳螂有什么感受?
谁又在意螳螂究竟有什么感受?
谁又会理解其实螳螂教会我们的,可能远比胜利的黄雀还要多?
此时的耶律贤,就有螳螂的感受,可惜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全身上下就连舌头都开始麻痹,而且刀尖早顶着他的咽喉。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人掐着脖子,等着宰杀的山鸡。他宁愿被一刀杀了,也不愿意当一只这样的山鸡。但他的对头看来却很喜欢这样掐着一只鸡,看着鸡等死时的表情。
赵光义看了他很久,不过这胜利者的脸上倒没有笑意,却反而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耶律贤慢慢闭上眼睛,他宁愿等着喉管被割断,也不愿意再这样被看着。但他的喉管并没有被割断,反而是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全身上下的感觉顿时都回来了。
他本来已麻木,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都已失去了感觉,但现在他已能感到肌肉上的酸痛,一阵阵针刺般的感觉,混杂着汗水从脊髓上散发出来。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是因为宋帝或许还有话想要问他。宋帝想要问的事必定很多,辽军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