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劫-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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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和尚笑道：“自然。”
老和尚看着中年和尚，说道：“宋国大林寺竟然还隐藏着一个绝顶天台境界的佛门高手，我自愧不如。”
他顿了顿，说道：“他很快就要到九华山，您看他能成道为佛吗？”
中年和尚看向南边，看到无尽天地尽头的大荒中，有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在山川河流间踽踽独行，笑道：“他不能成道，但这位师兄从踏出大林寺开始，就已经是佛了，他自己的佛，我喜闻乐见。”
中年和尚又看向老和尚，正色道：“你也是真和尚，心怀天下，佛路与众不同，虽然境界比那位师兄稍有不如，但大道可期，你才是人间真佛，可做我的师兄。”
中年和尚合十一拜，诚恳道：“师兄。”
老和尚慌忙避开，不敢受中年和尚大礼。
老和尚看着中年和尚，说道：“那位老僧默默无闻于一寺藏经阁，显山露水便是绝顶天台境界，可称为大菩萨。连他都有如此境界，那菩萨您呢？”
中年和尚正是地藏王菩萨，老和尚确是古华军师兼丞相，古华护国上师盗衍。
盗衍最后说道：“我不相信您只有天台境界，佛门仅次于佛祖和当世世尊的大菩萨，佛力与智慧无以伦比，能做万佛师，天台境界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
地藏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盗衍意味深长的道：“果位可以是虚假的，境界也可以是虚假的，但师兄合道却是真的，只不过隐瞒了而已。出现在大林寺的那位天上来客，和师兄相比，不过是米粒之光而已。我猜，师兄以境界论，恐怕只比世尊弱一线。”
地藏任由盗衍猜测，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山风阵阵，场间无声。
过了一会儿，盗衍开口道：“那位要来了，我不想见他，他太能装了，当年围绕着大林寺和玄恩发生的那些事，他本来可以阻止，可是他没有，非要到最后关头才出来教诲，说一些大道理，马后炮，早干嘛去了。”
地藏没有讨论这件事，问道：“师兄欲前往何处？”
盗衍淡然道：“北方战事绵长无期，但结果可以料定。古华内部的一些叛乱，只不过是盈盈火星，若非有用，早就被扑灭了。瀛倭不过撮尔小国，我那半个徒儿头能力将瀛倭和八岐大蛇压制在东海上。弱天上和西方不参与，军神李卫公坐镇京城指挥，古风无忧虑。”
盗衍好似一身轻松，遥看南国，寒声道：“南方故土离国久矣，是时候回归了。”
原来是要南下。
地藏王菩萨叹道：“师兄行踪诡秘，连我都不知道师兄何时来到九华山，直到宋国僧人大军惨遭屠戮，才知道师兄已经来到此地。师兄要去宋国，有几人能想到？师兄隐藏行踪去宋国，却又不知要在宋国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一想到师兄之能，不禁犹豫要不要把师兄留在九华山。”
盗衍微微一笑，飘然下山，地藏王菩萨没有阻拦。
山下传来盗衍的声音：“师兄开创小阴间，与地府争夺鬼魂，是在救人，功德无量。我杀人放火，玩弄阴谋诡计，也是在救人，亦是无量功德，师兄不会阻拦我。”
……
汴京城。
茶楼里。
古风几人对坐。
周围的茶客议论纷纷。
“简直是奇了怪了，占山为王的强盗什么时候这么大义凛然，听从古华号令了？竟然也在消灭诸寺高僧？”
有人愤愤不已，灌了一口凉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邻桌的茶客看来是以一位万事通，冷笑道：“也不看看来到九华山的人是谁？号称血佛的盗衍，杀人放火不要太熟练，屠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怪物。而且别看他平时像一头睡老虎，人畜无害，可他却掌握着古华最黑暗的力量，那些黑衣执事可以说是古华最可怕的一股力量，就像黑暗中的影子，世间游荡的幽灵，无处不在，就算是天台境界中的强者，被黑衣执事盯上也睡不安稳。掌握这股力量的盗衍，可以说是古华最危险的人物，因为他足够冷血，果决。”
这层茶楼静悄悄的，所有茶客都悄然喝着淡然，听着这位万事通说话。
这个人处在目光中心，更加得意，发现自己真有说书人的潜质，他和说书人之间只差一把扇子和惊堂木。同时心里遗憾不已，装备不足，实在不好说什么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之类的话，然后讨些银钱。
不过他还是卖力的分解，先赚足人气再说，把他知道的，猜测的，道听途说的，一股脑吐了出来。
“盗衍说如神似魔一般都存在，他多年前的那些能吓哭神境强者的事迹，已经变成了传说。”
“各位，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对宋国诸寺高僧出手的那些山大王和江湖帮派，绝对是盗衍多年前就布置的暗棋，平时蒙蔽世人，只待合适时机便同时暴起，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古风小声对江流道：“这人的胡诌不是凭空捏造，我认为盗衍还真是这样的人，是玩阴谋诡计的老祖宗。”
江流苦笑点头，他算是看着盗衍长大的，别看这位师兄不上朝，大多时候就窝在护国寺打水种菜，但他心里装着天下，谁知道他会怎么玩。
有人痛心疾首的道：“都是佛门弟子，自相残杀真的好么？盗衍老贼也就算了，毕竟是野蛮之地上出来的野庄稼，可地藏王菩萨怎么也看着盗衍残忍杀害诸寺高僧？”
那个准备朝着说书人方向奋斗的茶客，灌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心满意足的道：“笑话，我们宋国五千年前和古华还是一家呢，还不是自相残杀？一家之内，婆媳之间，还不是自相残杀？佛门秘史和野史大家都看过吧，地藏王菩萨和诸佛闹矛盾了，也自相残杀。自相残杀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并不稀奇。地藏王菩萨认为佛门行事是错的，自己又是脱离佛门在外之人，不帮很说得过去。”
众人听得一愣一楞的，然后哄然叫好，纷纷醒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古风悄声道：“这个人有些见识。”
这位茶客有些小智慧，这番话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想来平时也爱看一些书籍，也爱吹嘘。
别说这一层的茶客，连上下几层的茶客也端着茶碗和拎着茶壶，或依靠着墙和柱子，或站在走道上，或挤在别人的位子上，津津有味的听着。
茶客很多，这层茶楼人满为患，白紫有些不喜，皱了皱娥眉。
这位说书人被强大的阵势吓了一跳，可能还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
中人已经把这位说书人当做无所不知的隐世高人，有人恭声问道：“大林寺毁于一旦，皇帝陛下也在大林寺崩了，请问您怎么看？”
说书人一阵心惊，颤颤巍巍的道：“这位仁兄，你的这两个问题实在太尖锐了，我竟然不好回答。”
言下之意，他还是知道怎么回答的，只是大林寺和蔡皇帝都不是一般人敢议论的，他不敢说。
有人激将道：“说书人旨在针砭时弊，阐述事实，宣传时事，不受强权和势力的干扰，你不敢说，你不配做一名合格的说书人，是说书界的耻辱。”
这话怎能忍得了。
“谁说我不敢说。”
说书人涨得面红耳赤，血气上涌，大声道：“大林寺毁于一旦，大林寺的僧人毁其内在，太古神藏开启不过是毁其形。”
“皇帝陛下死了，听说是被前朝皇族余孽所杀，这是两个皇族的恩怨，我保留对这件事的看法。至于对宋国后续的影响，慕氏还有血脉存世，蔡氏失去大林寺的支持，胜负难料。”
“大林寺的毁灭，对于宋国佛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宋国的各方势力应该会有重新布局，你进我退，此消彼长。”
在场的茶客，不乏着眼大局，担忧未来的人，问道：“请问，宋国经受连番重创，内忧外患，古华是否会借此机会收回宋国？”
“额……”
那个说书人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让他脑瓜疼，不管怎么说都不对，索性打马虎眼，道：“就宋国而言，最重要的是马上选出新皇帝，发展民生，联络各方势力。古华正处在几方大战之中，如胶似漆，双方可能会和睦相处，也可能会发生冲突。”
古风笑了起来，低声道：“这个人头脑很灵活，不说谁会胜谁会败，两边不得罪，又留下余地，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别人都会认为被他说中了。”
接着，他悄声道：“我认为，宋国两个皇族和佛门，还有御神教都实力受损，正是翻云覆雨，颠倒乾坤的好时机。这个人的眼界不够高，他只看到古华几面受敌，却看有看到古华处在优势。盗衍既然南下驱佛，一定还有其他图谋，他不动则已，一动必然血雨滔天。”
古风打量一下四周，更加小声的道：“我猜测，盗衍肯定已经来到宋国了，说不定就隐藏在我们中间。”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躲在暗处，化身幽灵，推波助澜，搅乱局势，打击各方势力，然后一举拿下宋国。”
第348章 下山的和尚，进城的熟人（）
汴京城，是南国数一数二的巨大城池，占地百里，即便在乾元大陆的人间国度，亦在前二十。
汴京城民生富庶，即便神藏大裂缝差点把汴京城撕成了两半，大裂缝两边的商铺依旧开张，茶楼酒楼人来人往。
大裂缝一直延伸到汴京城腹部，两边的楼房点宇东倒西歪，不知有多少人跌进了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哭的人哭的呼天抢地，笑的人笑的直上云霄。
古风他们从窗子里向外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古风心里有些郁郁，这条大裂缝说到底还是万初造成的，虽然乾元世界形成前，还没有汴京城。
徒弟的过错，便是师傅的过错。
从灾难之中，便可以看出一个国家的执行力，直到现在，宋国朝廷还没有任何举措来救助伤员，重建家园。
倒是民间一些团体自发的参与救援。
其中还有很多束着道髻的道士在观主的带领下，一边安抚活着的人，一边救治伤残，还有一些境界高深的道士深入大裂缝之中，去寻找或者的人和尸体。
这些道士身穿淡雅的道服，有些破旧，破的地方仔细的补好。看样子道士的生活过得不好，却没有面黄肌瘦，每一个都精神奕奕。
接着，很多队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的和尚扬幡持杖，吹吹打打的赶来。从僧服上辨别，应该来自不同的佛寺。
“老善男，需要超度亡魂吗？”一对和尚围着一个悲伤过度的老者，脚边上一句孩童的尸体，那些和尚没有看孩童尸体，只是紧紧的盯着老者，道：“我们寺要得不多，只要一斗米粒黄金。若是连水陆法事也做，我们可以给优惠。”
老者面色悲戚，抱着孩童的尸体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为首的大和尚愈发慈悲和善，道：“实在不行，八折怎么样，不能在少了，现在的市场价就是这样，不是我们要狮子大开口。”
老者充耳不闻，仿佛失去了生机。
这队和尚有些无招了，他们看到其他几对和尚也在推销，虽然没有什么成效，但还是产生了危机感。
“哼，连亡魂不超度，死后一定要落进十八层地狱之中，遭受地狱之苦，永不超生。”
为首的大和尚露出愠色，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家世代一定的奸恶之徒，难怪你孙儿年纪轻轻就早夭了。”
老者抬头，无神的老眼看了大和尚一眼。
这一眼充满死寂，敌视。
大和尚是一个罗汉境高手，相当于神境领域，却无由的被老者的一眼吓得颤了一下，冷喝道：“像这等无信之人，不值得聆听高妙的佛法，走走走，我们去下一家。”
大和尚带着身后的僧人，扛着经幡疾步走开，似乎想要尽快远离老者。
大和尚带着一众僧人小跑到下一个死者旁边，却发现没有亲属在，说道：“你们赶快搜搜，看他身上有没有银钱，我佛慈悲，要是有足够的银钱，我们还是要为他超度的，至于水陆法事就罢了。”
他身后的几个小和尚立马走上前，将死者囫囵翻转，粗暴的搜身，却发现半个铜钱也无。
大和尚气急败坏，厌恶无比的道：“难怪连亲人也没有，他身前必然是大奸大恶之徒，不值得我们为他超度。”
大和尚催促道：“赶快走，去下一家，已经有一队开张了，我们还没有开张，来年吃我们穿什么。”
那些僧人立刻警醒，扛幡杵杖，快速奔到下一家。
累得气喘吁吁的大和尚对着一位妇人说道：“信女，你是死了老公吗？怪可怜的，一看你就深爱你的老公，要为他超度吗？”
妇人中年，有些姿色，看着大和尚悲戚的道：“我不要超度，我没有钱，我只要你把老公还给我。”
大和尚一听没有钱，马上变了个脸色，冷笑道：“没有钱你耽搁我的时间做什么？”
突然，他发现妇人有些眉美貌，又换了慈悲之色，正色道：“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既然你死了老公，亡魂不超度也罢，而且你没有钱，孤零零一个人好不寂寞，不如跟我去寺里，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妇人态度坚决，道：“我只要你把我老公还给我。”
大和尚终于忍不住，怒喝道：冥顽不灵，佛祖来了也度化不了，走走走，去下一家。”
大和尚又带着众多僧人火急火燎的赶往下一家。
汴京城遭受重创，死伤不计其数，附近寺庙的僧人都来做生意，发死难财，至少也有十几队，然而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有一队招揽到生意。
其他的队伍还在死者伤者之间奔波，很是匆忙。
各寺之间都有竞争，保底要拿下一桩，目标当然是越多越好，像这种死很多人的场面可不多见，市场很大，潜在客户很多。
每一队都想赶在别队伍前面拿下更多的市场，场面很是激烈。
一对对僧侣在死者伤者和家属之间穿梭，若是不成，便赶往下一家，绝不多看一眼。
甚多道士在帮忙救治伤者，矗立死者尸体，那些僧侣靠着肥胖的身体优势，粗鲁蛮横的挤开道士，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穷道士，穷得吃不上饭，穿不上华丽的衣服，竟然还装圣人，救济天下给谁看？活该穷一辈子。”
那些大和尚对后面的众多和尚谆谆教诲，道：“所以说，我们是很幸福的，投在佛门，可以发生人财，可以发死人财，你们看他们，啧啧，瘦骨如柴啊。”
佛门在宋国无比昌盛，几乎快要变成佛门的第二个世俗国度了，善男信女众多，平时什么乔迁啊，红白喜事啊，姻缘啊，生孩子啊，满月啊，周岁啊，祈福驱邪啊，佛门僧人都能参与，涉及广泛，业务繁忙。
可是今次不知是怎么的，往常死人都找佛门的宋国百姓，竟然破天荒的拒绝了诸寺的好意……求财。
“善男，你是死了老婆吗？怪可怜的，只是我们寺里地方小，穷，不能收留你。不过，我佛慈悲，愿替你超度你老婆的亡魂，只需要半米粒黄金……”
“大师，对不住，我问的身家都落进大裂缝中了。我没钱请各位大师超度我老婆了。”
“这……”
大和尚有些为难，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生意，实在让他太惊奇，心里闷得慌，心想没有钱，讨一碗粥也是好的，于是道：“我佛慈悲，没有钱久没有罢，粥总有吧？”
“没有？那稀饭呢？”
“稀饭也没有？白饭总有吧？”
“什么？连白饭都没有，那……酒肉该有吧，你可别说没有。”
“什么？真没有？”
大和尚怒道：“你个糟老头子，粥没有也就罢了，连酒肉也没有，气煞我也，你的生意恶不做了。”
……
“江流啊，有什么感想？”
古风靠在窗边，看着江流说道。
白紫和乔山已经知道江流就是佛祖的转世身，也看着江流，想知道他对这种场面，有什么想法。
江流面无表情的道：“师兄何必取笑我，前世即便有过错，但罪不至此，是下面的僧人坏了。”
“都是乱世道士下山，盛世和尚出山。”
古风笑道：“谁还敢这么说，我跟他没完，乱世和尚也下山的。”
江流叹气，悲伤的看着窗外那一队队急忙奔走抢夺生意的僧侣，不知如何感想。
那些僧侣队伍，从城墙裂开处开始寻找目标，一直喜欢着裂缝向城中进发，到了裂缝终点，只有几队在途中眼疾手快的抢到了生意。
其余的几队站在裂缝终点，你望我我望你，同时悲叹道：“佛祖啊，世尊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吧，这些人中邪了，你们都徒子徒孙快要饿死了。”
江流是不可能应他们的，阿弥陀佛远在西方佛域，并不是真的洞察三界，聆听众生，无所不能。
突然，那几队僧侣看着城中心的皇宫里渐渐扬起和铺开的白幡，露出笑容，道：“最大的生意来了，蔡皇帝死了，生后事是要大操大办的。”
其他几队连连点头，赞同道：“皇家白事，一寺之力是办不好的，需要我们几家共同办法事，方不坠皇家颜面。”
这几队僧侣心照不宣，联袂向皇宫走去。
如海的白幡，在他们眼里，仿佛是白花花的银钱。
突然，古风看到一个人影，心中微惊，随即又平复下去，面不改色。
白紫和乔山也看出了古风这一瞬间的变化，顺着古风的眼光看去，看到了一个老和尚，走在大裂缝上。他二人很不解，心想不就是一个老和尚吗？虽然瘦了点，但和那些胖和尚如出一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流也看到了，心里叹道：“他还是来了。”
灭佛还在继续，而凶手已经来到汴京城。
老和尚还没走出多远，城墙断裂处又来了一群人。
还是熟人。
为首之人，古风和江流都认识。
轩辕剑今世主人，捉鬼大师，地藏王菩萨座下的小阴间判官，虬髯客燕红云。
燕红云今时不同往日，背着轩辕剑，不怒自威，身姿摇摆间自有判官气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