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灯-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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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兵,戒备十分森严。
排场比我在位时大多了
佝偻的身影声音喑哑,说:“老身参见苍劫帝君、罗刹魔君。闻罗刹魔君回宫,千沉大人已在依兰园恭候多时,烦请帝君和魔君移步依兰园。”
门洞深暗不见光亮,我看不清身影的面容,只能听声音辨人,问了句:“是杨花婆婆?”
“魔君多年不回,老身还以为你将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呢。”她不愿同我说话,转身便在前面走着,可她若真不想跟我说话,这魔宫中那么多人,哪里用得着她老人家亲自来迎?
只是我没想到,杨花婆婆会出山来魔宫当差。
我没有母后,父君忙于政务又不能照看我,起初我是被送到玄凤山,入杨花婆婆门下,她将我一手带大。可她这个人比较认规矩,尽管在这魔宫中无人敢冒犯她,她见了有尊阶的,还是极为谦和地称一声尊号。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与舜苍一起在杨花婆婆身后跟着。穿过长长的门洞,柔光暖暖地铺了一地,雕栏画栋,琉璃瓦层叠而出,肃穆庄重。
杨花婆婆手中还拄着她的盘龙拐杖,与我隔得不远不近,不至于让我跟丢,也不至于能让我靠近。
脚下的每一步路,我都走得熟悉又陌生。宫中变化甚大,路过我以前宫殿所在之处时,那里现已改作了碧苏林,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我好奇多看了几眼,似乎看到了一方勾角,许是藏了一个小阁子,倒是别有洞天。
杨花婆婆所说的依兰园离碧苏林不远,听着流水的声音走过一个长长的浮桥,环绕着接天碧的莲叶,白荷坠入其中,走一步便能闻见花香气。
从水中伸出一弯石桥来,水中央立着一个小亭子,亭中悬着竹帘,以此阻挡暑热。四面竹帘,唯有一面被勾起,走近了方才看见亭中之人。
杨花婆婆福了福身,说:“千沉大人,魔君来了。”
“朝夕宴快结束了,新呈上来的折子一并送到无忧殿,尊上回来要看折子。”亭中的人在拨弄着琴弦,像是在调试琴弦,但这琴声竟不及他的声音好听。
“老身这就去吩咐。”杨花婆婆告退,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未有所停留,甚至都未再看我一眼。
杨花婆婆至今都不肯原谅我。
我和舜苍走到亭子中,千沉的眼睛并未离开手下的琴,只摆了摆手,请我们坐下。他还是一点没变,同千冢的容貌相似,一张极为妖美的容色下却隐约透露出一股英气来,长眉入鬓,狭眸含情。
终于,他放下了手中的琴,微微抬首看向了我们:“殿下终于肯回来了。”
他的话中带着锋芒,让我如坐针毡,我直奔主题道:“我想见见大白。”
千沉敛了敛眸,说:“你专程来魔宫问这个,想必应该是有所察觉了。我原以为会早一些,却没想到你现在才会发现,你说大白会不会很不开心?”
我说:“我只想见见它。”
“呵。”千沉轻笑一声,“殿下,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命令本座?”
舜苍微微皱了眉,面容看不出怒气,眼神却十分寡淡。
本座
什么时候开始,千沉也在乎这样的身份了?
我声音有些发颤,问:“它是不是死了?”
千冢的功力深厚,修炼禁术极为折损寿命,但她活了那么久,一点点神兽之血根本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
“殿下既已得到答案,便请回吧。”
我手脚有些冰凉,舜苍握住了我的手,强压住我陡然升起的真气。舜苍沉声唤了声我的名字:“阿九。”
我稍稍冷静了些,想到自己实在没有立场为大白讨回公道,毕竟当初是我执意将它留在这里。
而且,什么算是公道呢?
用大白的一条命换来今日魔界的安宁,这样的交换,根本不能以公道来论。
我压着声音说:“这些年,你做得很好。”
千沉刚刚调好的琴弦“啪”的一声断了,崩断的琴弦划伤了千沉的手指,不见他皱一下眉。
他幽深的眼睛看向我,唇角勾出极为妖异的笑容:“往后我会做得更好。”
“告辞。”我起身,拱了拱手。如果我再多停留一会儿的话,我可能会因为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而跟千沉打起来。
千沉不愿看再我一眼,拈起那根断掉的琴弦仔细打量着。
风吹拂着层层荷叶,像是翻腾着的翠浪。
我和舜苍走出去很远,听见一声木头碎裂的声响,而后就像石头沉入湖底,便无了任何动静。
我有些疑惑地想转过身去看看,舜苍却揽住了我的肩头,他说:“你以前说你去过很多地方,也有很多趣事,以后我们去那些地方再看一看,你把那些趣事都讲给我听,行不行?”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欲接话,便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稍稍收紧,他说:“阿九,我想娶你。”
我面上一热,低声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想了。”他淡淡道。
我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说:“你的仙身尚被封印在离怨界,找不到七枝灯,我怕你的魂魄还会消散。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听他说这样的话,我比任何人都高兴,可我害怕。
三千年前舜苍就能毫无征兆地死去,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承受第二次。
舜苍说:“阿九,你不愿嫁给我吗?”
“舜苍,”我拉住他的衣袖,“我现在不想其他的,就想稳住你的魂魄,再想办法帮你把仙身从离怨界取出来。你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
舜苍没有答话,我听见耳边风拂过荷叶梗的声音,掺着舜苍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不再提这件事,携着我并肩走着。
来时经过的浮桥头盘踞着一棵古树,支起冠状的繁花,杨花婆婆拄着拐在树下站着,佝偻着背却还显得神采奕奕,丝毫不服老。
杨花婆婆的目光在我和舜苍之间游移,许久才对我道:“你也算是有骨气的,认准了一件事,死活都不回头。”
“婆婆”她说这句话时声音还有些生气,但她肯对我说这些,说明是肯原谅我的。
“这时候知道叫我婆婆了?那么多次看见你路过玄凤山,也不进来,难道还得让我派人把你八抬大轿地请进来?”
这些年我常常路过玄凤山,只是我做了错事,不敢进去,怕惹她生气,只能每每路过玄凤山的时候,在山门处磕几个头,以此来表达恭敬念恩之意。
“雀儿不敢。”
“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杨花婆婆杵了杵拐杖,“放弃你父君的功业,放弃整个魔族,就为了这个臭小子?”
我心肝儿一颤,杨花婆婆大概是三界中唯一一个敢说舜苍是臭小子的人。
我静默良久,低头说:“魔界没有了我,依然可以运转,但舜苍没有了我,便永生永世沉寂在黑暗中无法复苏。婆婆,他曾为我背叛了天界,这份情,我不敢辜负。”
说完这些话,舜苍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能感受到他掌心中的湿意。
杨花婆婆看着我,半晌都没有说话,叹息了一声道:“自小你肚子里的歪理就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我见她放软了语气,随之笑着蹦到她身边,讨好着说:“都是婆婆教得好。”
杨花婆婆不禁喜地一笑,便即刻敛住,咳了声正正容色。
我问:“婆婆为何来宫中做事了?玄凤山不好吗?”
杨花婆婆看了看远处的亭子,说:“你知不知道宁和塔的事?”
“宁和塔?”
“传言千冢想解开宁和塔的封印,将里面的魔妖都放出来,她想利用这些魔妖的力量攻上天界。此事由千沉一手策划,他想坐天帝的那把椅子。”
闻言,我和舜苍都皱了皱眉。我说:“这终归是传言,可信度能有多少?可能是有人想挑拨天魔两界的关系,才放出这样的谣言。千冢和千沉不是那样的人。”
杨花婆婆说:“所以我才回到魔宫中查证此事。短短几十年的工夫就能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何况这已经隔了三千年。人一旦拿起权力,就很难放下。”
我摇摇头说:“性格会变,但本性不会变。”
杨花婆婆并不着急下结论,只说:“无论是真是假,这样的传言已让天帝有所警惕。天魔两界剑拔弩张,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父君一生的帝业毁于一旦?”
我低了低头,说:“此事我会前去查证,婆婆放心。”
把宁和塔的妖魔放出来,这样的话他们也敢说?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面的妖魔根本不会轻易地被掌控。千冢和千沉都了解宁和塔的情况,他们不可能做出这样武断的决定。
我倒要看看是谁想无事生非。
第61章 情冢(七)()
我给迦罗上仙捏了个信鹤,想让她帮忙查一下传言的源头。
迦罗上仙办事极为利落,不久便传了回信给我。
信中说,关于千冢因夺位而修炼禁术的传言起源于人界。说是青州柳城也有一个双金馆,其中有一段话本子影射千冢谋位之事,好巧不巧,便被游玩人间的小魔妖悟到其中的意寓,此事便在魔界中流传开来。
迦罗上仙信中用词极为谨慎,对是谁写的这段话本子忌讳莫深,只多提了一句,说主导这一切的是一个极为不好惹的人物,嘱咐我多番小心。
笑话。
本尊一大把年纪,上天下地还没怕过谁。我倒想看看,这位“极为不好惹”的人物,究竟怎么不好惹了。
柳城。
皇城有个双金馆,柳城也开了一家,柳城的双金馆常演绎一些神鬼妖魔的故事,令人津津乐道。
话本子由双金馆聘请的先生执笔,至于先生是何许人也,无人可知,只是常传这位先生姓罗,祖宗三代都在双金馆写话本子,一直从罗爷爷当成了罗孙子。
我与舜苍来到双金馆的时候,专门选了个二楼的雅座,将戏台尽收眼底。舜苍帮我点了些瓜果点心,待果盘端上来后,舜苍在将橘子剥完之后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皮。
我们对面的亦设了一个雅座,坐着一位青衣公子,旁边是个侍卫模样的人。因隔着珠帘,我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觉是个出尘之人。
戏台屏风后铮铮的琵琶声从玉指中流泻了出来,原本还在嬉笑阔论的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只闻如珠如玉的琵琶声渐隐,转成低低如诉的音调,荡开缠绵的音浪。
“上回书说到,风尘起,马萧萧,岁岁年年烽火寮。这位央凤转世的女将军被金谷死尸逼入了绝地。是夜深三更,乱风大作,从不见五指的黑中腾出一朵五彩的祥云来,盘亘在女将军的营帐上,久弥不去。女将军正挑灯研兵,忽觉眼前恍惚,朦胧中不分虚实,神思恍惚中见一貌美的仙子从灯中而来,仙子自言是央凤星君,特地前来护将军度过此劫。”
我咬了口橘子,酸甜的汁水从齿间弥漫,像饮了一口清甜的甘露。我饶有兴致地听着说书人讲,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能看到那人一边拍扇一边摇头,仿佛在说什么真事。
“央凤星君说,那金谷死尸的统领原是天上自在的仙君,在仙宴上见将军风姿,自此是爱慕难舍。将军对他有解困之恩,他闻将军下凡历劫,遂下凡做你今世之敌,将他己身三生三世的功德尽数渡化与你。”
言及此,我差点捏烂手中的橘子,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你去杀了他,他不能伤你分毫。说完这句话,那位央凤星君便从灯火中消失,夜色凝重,关山月冷,女将军从梦中恍然惊醒,梦中人所言,女将军已忘了大半,唯记得神仙警示,需杀了那死尸军的统领,才能赢了此战。”
说书人一敛折扇,荧荧火光如银河般从戏台上舞动,一个个的小舞姬捧着星火灯盏流水似的走着,浮动的云袖像是关外最长的晚霞,手中的灯盏如故乡的星。
先是虎袍女将军扮相的人腾腾走上台,紫金玉冠,凤羽长威,利落的红色战衣手中擒着一把长剑,竟是说不出的风姿飒爽。
后面飞身上来一个长衫公子,面容清秀,亦是执剑,身子秀峨,似乎与死尸这样的脏东西沾不上半点关系。
两人便在戏台上打了起来,琵琶声和擂鼓声交错而今,激荡开震人心扉的交战曲,急切激昂,紫团飞电。可这过招的两人却打得极为苍白,剑剑直击要害,却在关键时刻止住。
让人有一种挠痒痒总挠不到痒处的不快。
凛凛风霜不知从何处漫起,我看见那女将军的招式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不似方才灵活。原已成颓败之势,那长衫公子却改攻为守,当那女将军的剑刺过来的时候,他却没有格挡开来。
原是那把剑要刺穿长衫公子的心脏,然后来一番可歌可泣悲天悯人的离别,只可惜那把剑却从女将军手中滑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我接过舜苍递过来的苹果,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往旁边附了附耳朵,便听一人议论道:“哎,这出戏都演了十几场了,今儿换了个戏子不说,怎么连剧情都换了?难不成这罗孙子不写本子,让罗玄孙开始写了?”
紧接着是嘿嘿几声笑。
台上的女将军身体不受控制似的跪了下来,肩膀微微颤抖着,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舜苍又拿起一个苹果,抬眸看了看台上的人,低声说了句:“那人是楼轻。”
我捏碎了手中的苹果核。
什么?
这出戏戛然而止,没有了下文。长衫男子将楼轻扶起来,她站起身后将他推开,上来的是个掌柜模样的,对楼轻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因为太嘈杂,实在听不清,只能见楼轻抬头看了看坐在我对面雅座上的青衣公子。
良久,她从楼梯处上来,拐角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的面容,果然是楼轻。她去找的自然是那个青衣公子,但我还是有些激动,连忙拉着舜苍过去,想去看看楼轻。
还未走近,听那青衣公子极为清淡的嗓音说:“你不必谢我,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一个姑娘看戏看得砸了我的台子。这出戏,你练了很久,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只是下次可不能轻易地就去砸别人的台子了,至少得看看自己打不打得过。”
公子修长的手指掂出来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往桌上一放。楼轻摇了摇头,说:“我不要。”
“不够?你还想要什么?”公子将银子拿起来往楼轻面前递了递,语气中并未生气,倒是一副极为感兴趣的样子。
楼轻淡道:“你。”
这话听得我一阵脸红心跳。不淡定的还有那位青衣公子,他手中的银子“啪”一下掉落在地上,如散了一地的碎月光。
楼轻风轻云淡地蹲下,将那些银子一个一个捡起来装到布包里,此时我才看清了那公子的容颜,眉宇间竟和秋离有七八分相像。
楼轻将银子原封不动地搁到桌子上,静默地立到一旁,说:“我的剑法比你的侍卫精深很多,如果你讨厌我,我可以在暗处护着你。”
“不讨厌的”公子顺口说出了这句话,随即拿手捂住了脸,一脸的懊悔,似乎在怪自己嘴快。
他身边的侍卫自觉地背过身去。
“楼轻”我尝试着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听见,抬头往我这边看了看,微微蹙了下眉,却装作看不见我的样子,再次低下了头。
公子疑惑地问了句:“你朋友?”
“不认识。”楼轻摇摇头。
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恨不得即刻扒着楼轻的戏服上去哭一声“戏子无情”。
不及我有所行动,从身后而来一位清秀的婢女,温声细语道:“请问是九羲姑娘和舜苍公子吗?”
我诧异地回身,将那婢女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只是个婢女无疑,遂点了点头。
婢女说:“大小姐请您到沉香阁一聚。”
“大小姐?哪位大小姐?”
“我们家大小姐说,若您问起,便说她让您尊一声‘大小姐’。”
狂妄。
现在的后生都好狂妄
我回首看了看楼轻,又看了看那位青衣公子,稍稍皱了下眉,说不出话来。
我同舜苍随着婢女上了顶楼的沉香阁,迎窗便是一碧万顷的凭栏湖,水光一色,如春柳吐绿。
那位大小姐手中甩玩着一根红绳,绳上系着银色的镂花大铃铛,叮铃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略略抬首,笑了声:“果然是你这个倒霉蛋。”
我觉得有些站不稳了,万万没想到会碰见这么个大冤家。
眼前的这位大小姐是杨花婆婆的孙女,姓杨,名灵深。如今她是人间的风月师,专司风月情债。
我拜入玄凤山门下时,与她也是同门。
起初我见她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也算圆满了,因为我有了一个竹马。没错,是竹马
初见时她穿着少年的长衫短袍,原不过就是个毛大点的孩子,看上去却极为风流韵致,让我瞧一眼就觉得心中荡漾着春意。
杨花婆婆让她跟我一起洗澡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那时我连少年郎的小手都没拉过,这突然让我跟个美男子坦诚相见,着实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
但我的确没有拒绝的道理不是?
我扭扭捏捏地不肯脱衣服,倒是她洒脱坦然地解了外袍,当杨灵深脱最后一件里衣时,我吓得捂住了双眼。
我听她在笑,从指缝中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发现她是个
姑娘。
我以前怎么就遇到过这么些的荒唐事。
我说:“你才是倒霉蛋,你全家都是倒霉蛋。”
杨灵深说:“我是要倒霉了。你这是走到哪人死哪,伏音赫连成归邪个个没有好下场,原以为你是楼轻和秋离的朋友,总能尽一份力,结果还是让秋离死了。大哥,你的本事比南玉都厉害。”
我居然无法反驳
我苦着脸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杨灵深指了指身后的窗子:“这里所有的戏楼茶馆都是本大小姐的。本大小姐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刚才那出戏是你排的?”我问道,“楼轻,她好像跟一个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