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7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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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巴斯蒂安也好,丹尼斯也好,此时此刻,都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之前的判断,只怕太乐观了些——登陆部队遭遇到的,未必就是几挂“鞭炮”!
说曹操,曹操——
咦,曹操不见了?
岸上,夏赛波步枪的射击声和“鞭炮声”……好像,都停了下来?
不过,没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仔细分辨陆上的情况了——自个儿正火烧眉毛呢!
眼见“蝮蛇号”又以剩余的动力,艰难的右转了十来度,差不多就要平行于敌舰了,丹尼斯咬了咬牙,“再坚持一下!——或许就有奇迹出现了!”
巴斯蒂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丹尼斯紧张的计算着火力分配——
本来,按照敌舰的吨位,己方的大部分乃至绝大部分的火力,应该留给敌旗舰“伏波号”,可是,那条小艇上的九英寸巨炮的威胁太大了,不能不留出相当比例的火力予以牵制——虽然打他不穿,可是,只要中的,也能够震的他七荤八素,大大延缓他的射速,减小他的威胁;可是,如此一来,对抗“伏波号”的火力,就大大不足了——
丹尼斯的犹豫不决,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此时的“蝮蛇号”,已大致同“伏波号”平行,射界已基本出现,然而,炮手依然在执行舰长的对“那条小艇”“集火射击”的命令,也取得了第二个“战果”——一枚炮弹击中了“海晏号”的锚甲板,虽然依旧被弹了开去,但“成功”的击毁了锚杆。
这个未对“海晏号”艇体造成实质性破坏的“战果”,留给了“伏波号”一个大大的空档,在密集的弹雨中,“伏波号”舰艏八英寸前装线膛炮发射的一枚锥形榴弹,撕破了“蝮蛇号”的舯部船壳,钻进了锅炉舱。
一声闷响,从“蝮蛇号”的甲板下传了上来,听声音似乎并不是很大,然而,整条“蝮蛇号”却随之在河面跳了一跳,紧接着,舯部的甲板向上大幅度的鼓了起来,同时,中桅杆扭转着高大的身躯,在“吱吱格格”的破裂声中,在官兵们——包括巴上校、丹少校——的瞠目结舌中,朝着后甲板方向倒了下去。
中桅杆倾斜了三十度左右的时候,向上鼓起的甲板猛然绽裂开来,大条的火舌倏地窜了上来,舔到了正在倾倒中的中桅杆上的风帆,风帆立即像席子一样向上卷起,变成了熊熊的火炬。
轰然一声大响,中桅杆倒在了后桅杆上,剧烈的碰撞中,燃烧的风帆,犹如火雨一般,片片飘落,点燃它们沾到的任何物体——也包括人体。
后桅杆没有横杆,无法支撑巨大的中桅杆,于是,在后桅杆身上“顿了一顿”之后,中桅杆向右舷一侧偏转了身子,继续它的死亡之旅,最终,横倒在一门侧舷炮上。
由于桅杆的根部并未脱离破裂的甲板,因此,目下的中桅杆,一小半在留在“蝮蛇号”的甲板上,一大半伸出甲板,横在河面上,长长的横杆,没入水中。
倾倒的中桅杆的这个古怪的“姿势”,大大的改变了“蝮蛇号”的平衡,在一片惊呼声中,“蝮蛇号”的左舷,慢慢儿的翘了起来。
我靠!难道“蝮蛇号”会以这种奇葩方式翻船?那真是不但要载入海军史,还要载入航海史了!
甲板的裂口处,锅炉舱不断的向外喷吐着火舌和浓烟,爆炸声亦不断的从甲板下传了上来,加上掉落的燃烧的风帆,大半条“蝮蛇号”,已是一片火海。
随之一声令人肉酸的破裂声,中桅杆终于完全脱离了甲板,整根滑进了红河,“蝮蛇号”晃了几晃,慢慢儿的恢复了平衡。
谢天谢地!
巴斯蒂安和丹尼斯相对苦笑。
“挂白旗吧!”
巴斯蒂安的声音,极其苦涩。
丹尼斯木然片刻,终于也点了点头。
对于一条军舰来说,锅炉舱爆炸,是仅次于弹药库殉爆的灾难,何况,“蝮蛇号”的锅炉舱爆炸,又是如此的——呃,如此的过分!
唉,都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它了。
事实是明摆着的——这个仗,打不下去了。
除非,抱定与舰俱没的决心。
白旗升上了前桅杆。
哼哼,幸好还有一根桅杆可用——中桅杆、后桅杆,可是都已经废掉喽。
所有的炮击——中国人的、法国人的,都停止了。
“伏波号”打出旗语,大致意思如下:
一,我部接受你部请降。
二,令你部所有舰只停机、下锚。
三,令你部封闭所有剩余火炮炮门。
四,令你部最高指挥官、旗舰指挥官,在完成基本损管工作后,乘坐小艇,至我舰商议具体投降事宜。
“蝮蛇号”、“梅林号”和一直在一帮“观战”的“玛丽公主号”,都按要求停机、下锚和封闭了炮门。
“玛丽公主号”虽是商船,但是也有武装——一共四门炮,船艏一门,船艉一门,两舷各一门。
这几门炮,对付现代化的海军,自然不够瞧,不过,拿来对付普通的海盗,大致还是够用的。
战斗一开始,“伏波号”就以旗语通知“玛丽公主号”:不得擅动,亦不得离开战场,不然,对你船,我部将以敌对军舰目之。
从头到尾,“玛丽公主号”就一直乖乖的呆在那儿,没挪过窝。
“蝮蛇号”烈焰熊熊,“梅林号”上也有多个着火点,滚滚的浓烟中,水兵们呼喊着奔来跑去,一片忙乱。
河面上的景象,也很壮观:到处漂浮着或者通体焦黑、或者还在燃烧的破碎的船壳、风帆,以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已经难辨形状了。
当然,最醒目的,还是载沉载浮的“三大件”——“蝮蛇号”的半截烟囱、整根的中桅杆,以及“梅林号”的大半截后桅杆。
这“三大件”,可不比法国人之前遇到的“河栅”,事实上,法国人若想逃离战场,利用得宜的话,这几件庞然大物,是可以对追击的中国舰队形成一定阻碍的——不过,没有一个法国人想到这一茬。
大半个小时之后,“梅林号”的损管,基本做完了;再过了半个小时,“蝮蛇号”的火势,也大致控制住了,不过,“蝮蛇号”动力系统已被彻底破坏,在修复之前——也不晓得能不能够修复——只能被拖着走了。
一条小艇从“蝮蛇号”上放了下来,除了两名划桨的水兵之外,一共三位乘客——“你部最高指挥官”巴斯蒂安上校,“旗舰指挥官”丹尼斯少校,以及一名翻译。
这位翻译是越南人——其实是越南语的翻译,不过,大致也讲的来中国话,“降龙行动”中,并没有配备专门的中国话翻译,只好拿这位来充数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问题,“你部”没有中国话翻译,“我部”可是有法国话翻译的,再者说了,“我部”每一个军官,都是能讲英吉利话的,巴上校、丹少校两位,大约也能讲些英吉利话吧!
*
第一二四章 投降,受降,历史在此定格()
缘绳梯而上,巴斯蒂安、丹尼斯踏上了“伏波号”的甲板。
举目四望,第一眼便有意外之感:炮位周围的沙袋,码的整整齐齐,根本不像刚刚经历了一番大战的样子。
架退式火炮的后坐力极大,一炮轰出,整条船都会随之震动,炮位及周边,自是首当其冲,连续不断的剧烈震动,这些沙袋根本不可能维持开火前的齐整——不消说,这一定是重新码堆过了。
事实上,炮焰和硝烟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可是,“伏波号”上的一切,都井井有条,索具、帆具、炮位旁边的船舷上的长槽内卡着的一排排炮弹……舰上种种,除了沾染了焦黑的烟迹之外,别的,都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目下,不过就是处在“战备”状态之中罢了。
法国人升起白旗之后,炮击虽然停止了,之后,法国人也按相关要求,停机、下锚、封闭炮门,但其后的一个多小时内,在远处监视的中国人,必定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法国人一有异动,就会再度开炮射击,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对于中国人来说,战事并未真正结束。
然而,就这么个把小时的空档,中国人就把自个儿由头到脚的重新拾掇了一遍,这个动作,可是真够快的!
船舷旁,每隔三、四米,就站一名水兵,几乎每一个人都被硝烟熏黑了面庞,但个个目光灼灼,昂首挺胸,钉子似的扎在那里,河风吹起他们脑后的飘带,一眼看过去,有一个算一个,人人皆有昂首天外之感。
如此之齐整,如此之肃杀,叫巴斯蒂安和丹尼斯的心底,不约而同的,涌起了异样的懊恼——这支中国舰队,根本不是原先想象中的颟顸、散漫、混乱的样子啊!
沱灢港内,彼此日日怒目相对,虽然从未登上过他们的军舰,可是,许多东西,就是远观,也能一窥端倪,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太轻敌了!
唉!
丁汝昌率“伏波号”舰长杨艺武等高级军官,在前甲板相候。
听到丁汝昌“一等轻车都尉、松江军团海军提督”的身份,巴斯蒂安和丹尼斯,都是目光霍的一跳。
“一等轻车都尉”是什么,法国人是不晓得的,那个蹩脚的越南翻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某种爵位——不过,“爵士”还是“骑士”,并不是法国人在意的,法国人在意的,是丁将军的另一个身份——“松江军团海军提督”。
巴斯蒂安和丹尼斯都晓得,“松江军团”是中国国防军即“轩军”的正式番号,“提督”即“司令”,则这个丁将军,不就是中国海军的司令了吗?
中国海军的最高将领跑到越南来,亲自指挥这场战斗?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第一,这场战斗,早在中国人谋划之中;第二,中国人全力以赴,志在必得!
我们——什么都蒙在鼓里!
他娘的,这是掉进了中国人的陷阱里了啊!
这班阴险狡诈的黄皮猴子!
丹尼斯还好,巴斯蒂安的怒火,在心里腾腾的燃烧了起来,几乎就不想将佩剑缴了出去。
可是,己方已无一战之力,局势至此,又何能掉头而去?
他暗暗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解下佩剑,双手捧起,微微躬身,递了过去。
丁汝昌微微颔首,双手接过。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一支法国军队向一支中国军队投降了。
不是“败退”,而是——“投降”。
正式的投降。
可惜,那位穿越者不能亲眼目睹。
镁粉“啪”、“啪”的燃烧了起来,两架照相机热烈的、尽职的工作着。
巴斯蒂安厌恶的乜了一眼跑前跑后的摄影师——他娘的,这支中国舰队,居然还带着专职的摄影师!
则其蓄谋设陷之久,自是不必说的了!
巴斯蒂安高高的仰着头,挺着胸膛,站得笔直。
加上他和丹尼斯两个,已经洗过了脸,换过了一套干净挺括的制服,铜纽扣扣的严严实实,对面的丁汝昌、杨艺武等,虽然一般的军容整肃,却个个一头一脸一身的烟尘,因此,若有人不明就里,粗粗看过去,还以为,这场仗,是法国人打赢了呢。
待摄影师的工作靠一段落,巴斯蒂安说话了,声音高亢:
“提督阁下,迫于形势,我部不能不向贵部投降,可是,对于贵军的不宣而战,背后施袭,我要提出最强烈的抗议!——提督阁下,希望你能明白,‘不宣而战’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众中国军官大出意料:打了败仗,还这么横?
若叫你打赢了,那还得了?
你奶奶的!
“‘不宣而战’?”丁汝昌一声冷笑,“这四个字,很应该掷还贵军!事实上,正是因为贵军的‘不宣而战’,我军才被迫奋起反击的!”
巴斯蒂安瞪大了眼睛,“提督阁下,你不要颠倒黑白!明明是……”
丁汝昌打断了他的话:
“明明是越南政府,请求天朝派军协守升龙,我部奉命入越执行保护升龙及北圻地方任务;而贵国撕毁《壬戌和约》,派贵部闯入红河,悍然炮击升龙城,首启战衅——请问,在开炮轰塌祥符门城楼西角楼之前,贵国对越南和中国宣战了吗?”
微微一顿,“‘不宣而战’?到底是谁‘不宣而战’?”
巴斯蒂安瞠目结舌,“越南政府请求中国……派军协守升龙?我……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怎么不知道?”丁汝昌一脸的讥笑,“中国和越南之间的事情,中、越两国政府,是有向贵国请示的义务呢?还是有向贵国通报的义务呢?”
巴斯蒂安哑然,可是,对方直斥法国“撕毁《壬戌和约》”,这顶帽子太大,绝不可以戴上,“提督阁下指责法兰西帝国‘撕毁《西贡条约》’,我不能接受!事实上,是越南人不遵守《西贡条约》于前……”
丁汝昌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到底是越方还是法方不遵守条约,你我不是外交人员,在此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可是,这第一炮、第一枪,出于贵部之手,却殆无异议——怎么,上校,你还不打算承认事实吗?”
“第一炮”无可辩驳,至于“第一枪”嘛——
“我部是在受到越南人的武装攻击后,”巴斯蒂安说道,“才被迫开枪还击的……”
“几支竹箭就叫‘武装攻击’了?”丁汝昌冷笑说道,“贵军‘武装攻击’的标准,还真是不算高啊!”
微微一顿,“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贵军的登陆部队。”
登陆部队?
巴斯蒂安和丹尼斯的心,马上就提了起来。
“我军在大兴门前,”丁汝昌继续说道,“设置防御阵地,贵部的登陆部队,不做任何交涉、沟通,便开枪射击——这‘第一枪’,难道不是出于贵部之手?”
对于中国人“第一枪”的指责,巴斯蒂安不晓得登陆部队的情况,无从辩驳,可是,从登陆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岸上的枪声、“鞭炮声”,早已停歇;而河面上打的惊天动地,岸上绝不可能听不见,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登陆部队的人员过来联络——不消说,登陆部队一定是出了大状况了!
“两位一定很想知道,”丁汝昌似笑非笑的,“你们的登陆部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吧?”
这不废话吗?
巴斯蒂安忍着气说道:“是,就请见告。”
“图尼森中尉阵亡,”丁汝昌淡淡说道,“安邺中尉重伤昏迷,我军本着人道主义,正在努力抢救——他伤势很重,也不晓得,能不能抢救的过来?”
微微一顿,“至于贵军登陆部队的残军,已尽数放下武器,向我军投降——哦,其中包括您的副官阿兰少尉。”
巴斯蒂安和丹尼斯对视一眼,都沮丧至极: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盼着河上输了,岸上能够找补回来,现在,一败涂地了!
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巴斯蒂安的头,不由就低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暗哑了,“可是,我们已经和越南升龙当局达成了协议,你们怎么可以……”
这两句话,他说的没有什么底气,果然,丁汝昌放声大笑:
“上校!你居然把那个叫做‘协议’?好,既如此,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
说着,把手一伸,“既然是‘协议’,总有黑纸白字,就请你拿出来给我看一看罢!”
巴斯蒂安默然。
“事到如今,”丁汝昌冷冷说道,“你们还不肯接受现实!——既如此,我们该来谈一谈你们遇到的所谓的‘武装攻击’了!”
顿了顿,“上校,即便我们不争论‘武装攻击’的定义,你们受到的弓箭的袭击,前后亦不过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可是,此后的几个小时之内,几十海里的路途中,你们一直在对岸上的无辜平民,做无差别的射杀——上校,你晓得这是什么行为吗?”
巴斯蒂安和丹尼斯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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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高卢鸡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彼时的欧洲诸强,对被殖民国的无辜平民,进行“无差别的射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凡有海外殖民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手的血,老大别说老二,因此,在国内,在欧洲,没几个人将这一类行为当做一回事儿,也很少有军人因为这一类行为受到实质性的处分。
可是,那是“在国内”、“在欧洲”,目下,可是在——呃,在敌军的军舰上啊!
这支敌军,可是刚刚将自己打的一败涂地啊!
特别是,此时,法国和中国、越南,彼此既未宣战,“降龙行动”就不能算正式的战争行为,即不能算正式的政府行为——当然,“降龙行动”得到了印度支那总督府的授权,可是,印度支那总督府只能算是地方政府,其授权的行动的法律效力是很有限的。
没有了政府的背书,指挥官个人的责任就大了许多,若中国人认定“蝮蛇号”、“梅林号”以及“玛丽公主号”的对岸射击不属正常战斗行为,就有可能不把“降龙行动”的指挥官当做战俘对待,而是当做——
呃!
如是,何以自辨?!
事实上,屠杀无辜平民,即便“在国内”、“在欧洲”,即便以欧洲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道德标准,依旧得算是“暴行”;“少有军官因为这一类行为受到实质性的处分”,只是因为大伙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人刻意跟你为难,把这种事情摆到台面上,往大里闹,你一样会惹上麻烦,区别只在于麻烦大小罢了。
譬如说,目下跟法兰西怼的热闹的普鲁士,因为没什么海外殖民地,手上没沾多少亚非拉人民的血,就可以大造舆论,大肆攻击法国人的“暴行”,以占领道德高地。
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方才那句话——目下,正身处刚刚将自己打的一败涂地的敌军的军舰上!
巴斯蒂安有心强辩,“来自红河两岸的攻击,由始至终,持续不断,因此,我部亦不得不予以持续的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