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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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增长,母后的忧郁渐渐得变为平淡,甚至转为冷漠。她越来越象一个称职的皇后,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但是,我知道,她不快乐。每当她微笑着面对后宫嫔妃时,我看到,那笑意,根本不及眼底,反而,透着一种莫名的悲凉。
等渐渐长大,我开始明白,母后的苦,苦在她对父皇用情太深,皇家的婚姻,有的只是利益,不需要感情。
于是,我把心思,全部放在了读书习武之上。我对自己的姻缘,不再抱任何的期待,任由父皇去安排。
十八岁时,我在朝中已可抵挡一面。
父皇暗示我,拟将户部尚书尹文清之女尹可许配于我,我不置可否,既然无爱,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却不料,就在父皇暗示我的第三日,尹可欣传信,约我会面。
我倒生出几分好奇来,不知这女子不顾礼节,主动邀约,意欲何为?
我如期赴约,却当真收获一份意外——一见面,尹可欣便跪倒在地。
我满心诧异。
待她细细道来,方知,她此番相求,是想请父皇放弃赐婚之念。她坦然道,自己已有情意相投之人,此生非那人不嫁。但父命不可违,皇命更不能违,却又不甘心,就此违了自己的心意,误了三人的幸福。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震惊之余,我倒不由暗暗佩服此女的胆量,只是,她的此番举动,不免过于冒险。若我一怒之下,将此情告诉父皇,只怕会给尹家带来祸患。
我不动声色的问她,若是我不允,她又当如何?
却见她面不改色,平静的说,她宁可选择一了百了,也不愿意勉强自己。
她不知,这话带给我多大的震撼——男女之间的感情,真的有这么重要?会高过父母养育之恩,高过君王之命?
我没有立时答复她。
我去见了母后。
我问母后,做这个皇后,可曾后悔?
母后淡淡一笑,只道:我不后悔嫁与你的父皇。
我没有再追问。
母后的回答,看似平淡,对我来讲,却无比沉重。
我向父皇请求,打消赐婚的念头。
父皇问我为何,我只说,不喜欢她。
但是,当他那深邃的眼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父皇什么也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不喜欢就罢了,朕再为你挑选合意的。
事后,尹可欣百般感激,但是,只有我心里知道,我不是为了成全她,而是为了成全自己——大概正是从这时起,我心底隐隐瞒下了一颗叫做希望的种子……
那时,父皇对大哥,已渐渐显露出失望——过于温和的个性,足够贤德,却不足以承载帝王之重任。萧妃敏感的发现了父皇的变化,野心也由此开始萌动……
父皇极其秘密的,向我透漏了他的希望——废长立幼,要我担起重任。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兄弟如手足,我会全力帮助大哥。若我有大哥所欠缺之长,必会用此来弥补大哥之短。这江山,我从不觊觎,但,也绝不会让它毁在我们兄弟手中。
父皇长久的注视着我,那其中的情绪过于复杂,我无法分辨。
是失望?还是其他?
之后,父皇封我为安王,执掌三军,镇守边关,无皇命不得回朝。
大哥的太子之位,依旧稳稳当当。
我欣然接受。
临别前,母后在宫中设家宴,为我送行。
母后取出那支她经常看着出神的碧玉簪,轻轻交与我的手中。
那簪子晶莹剔透,温润无暇。
“这是当初你父皇送给我的。”母后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颇有些回味的说:“那时,他还只是夏国的七品官员。”
“这支簪,司马家世代相传。今日给廑儿,留待将来,送于心爱的女子……”
我有些好奇,为何这簪子没有送给大哥,反而留给了我。
但是我没有问。
母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悠悠道:“有时我在想,当初坚持要亲自抚养你们兄弟二人,不知是对还是错。”
我微微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我只是不想,让这皇家的亲情薄如纸脆如蝉翼……现在看来,对你们,未必是好事。你父皇也许是对的,这帝王,要的不是温情……”
“母后……”我试图打断母后的话。
母后摇摇头,冲我笑道:“但是,我不后悔。你和泓儿,都是我的骄傲。”
我也笑了,母后已经极不快乐,我不希望,她因为我们兄弟二人,再陷入自怨自艾。
母后微微正色道:“你父皇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去边关历练一下,对你来讲,应该是好事。”
我点头,又看到手上的簪子。
母后的视线也落在了簪子上,沉默了片刻,方轻声吟道:“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她抬头看我,轻声叮嘱道:“我不愿你无情,更怕你多情,该如何做,自己好自斟酌吧。”
我微微怔住。
这一别,和母后竟再也不得相见。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虽然跟随母后的时间没有大哥久,但是骨子里,依然象母后。
第六十四章 涉险
沈若非觉得头有些晕,昏昏沉沉的,身子却又轻飘飘的,似乎失去了重量一般。
她躺在床上,没有动,已经三天没有进餐、没有进水了,却丝毫不觉得饿。
不知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一天,两天?反正,自己的身体,想必是挑战不了什么人类极限,总之,快了,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都快结束了
……
那日送走唐衍,宇文隆绪立即将她从监牢之中提出,送回原来居住的小院。院外守卫,明显增加了许多——当然,这只是在明处。
宇文隆绪当真下了功夫,室内所有含有危险性的物品,都被一一撤去,连茶盏和吃饭的碟碗,都用完即撤,不给她留下可乘之机。
沈若非暗暗觉得好笑,一个人若真的想死,这些能挡得住吗?送走唐衍,她只觉再无负担,心里一下子轻松——当时,她并没有想死,后来自己才明白,原来,自决定送走唐衍起,她的心底深处,已不存生念。
那日之后,姬琳命人传来一句话:平安到达。沈若非一颗心彻底放下。但是,她并未再见到姬琳,她甚至不知道,姬琳到底是怎样说服宇文隆绪——只是,一想到姬琳,她就觉得心中有所歉疚。
她茫然的等待着,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也许,是期盼着能得到司马廑挥师京城的消息,了却那最后一桩心事?
然而,她却等来了宇文隆绪。
宇文隆绪冷笑着,将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人带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解的看了一眼,并未开口询问。
宇文隆绪冷笑对沈若非道:“本王知道你是司马廑的女人,却没料到,他能宠你到这个地步。”
他又绕着那人转了一圈,道:“安王爷不是要你看到沈姑娘吗?念在你服侍本王五年的份上,我让你如愿以偿,好好看看,这就是沈姑娘。”宇文隆绪抬起那人的下巴,逼他看着沈若非。
那人眼中,丝毫没有恐惧——沈若非突然悲哀的想起一个词:“视死如归”,是的,那人的表情,眼神,无一不透着这样一种情绪。沈若非甚至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对生的眷恋……
暗线,她知道,这是司马廑苦心部署的暗线。五年了,或许,从接受任务那一天,他就知道,死亡已如影随形,可是,现在……
他并未看沈若非。
宇文隆绪仍然托着他的下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看啊,怎么不看呢?这不是你的任务吗?看好了,才好回去回禀啊!”他扭头看看沈若非,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只不过,你得给安王爷托梦了……”
沈若非闻言大惊,但见话音未落,宇文隆绪已经一刀捅向那人的腹部,迅速顺着刀口渗出……宇文隆绪拔下刀子,咣当一声掷于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丝帕,狠狠的擦拭着一下手上沾染的血渍。
沈若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浑身战栗着,看着倒地不起的暗线——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鲜血已随着刀口涌出,很快,渗了一地。
脑中哄的一下,沈若非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一切已收拾完毕,地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有空气中弥漫的那丝血腥,提醒着她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声无息。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端。
从宇文隆绪口中,她得知,司马廑未做任何动作,坐看京城风起云涌,却按兵不动。
当第九个暗线死在沈若非面前时,她崩溃了。
“若非,我要你记着我一句话。”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不会放弃你。”
司马廑的话久久的在她的心底回荡,自己怎么会认为,他会放弃?
看着那飞蛾扑火般死去的暗线,沈若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自己又如何背负这样的愧疚……九个鲜活的生命,为了自己,这般毫无价值的死去……
什么忠君报国,什么誓死效忠,沈若非都管不了——那深深刻进骨子里的生命和平等的理念,彻底摧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由自己起,就还由自己结束吧!
沈若非终于“平静”下来,一言不发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宇文隆绪刚听到守卫禀报,说沈若非两餐未进之时,尚未从处死九名暗线的盛怒之中回复,恨声道:“好啊,本王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舍得去死。”
守卫呐呐无语,只有退下。
宇文隆绪强自平息着心中的怒火——九名暗线,最短的也已经潜藏了三年之久,虽然都只是外围,尚且不能伤筋动骨,但已足以让人心惊——那司马廑的心机,竟如此之深,当真不可不可小觑。
到底还会藏有多少暗线?宇文隆绪突然间觉得一阵寒意袭来——自己身边所谓亲信中,是否会有司马廑的暗线?
不过,宇文隆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为了这沈若非,司马廑已经不计代价,不恰恰是将软肋置于自己手中?
想到此,他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只要握紧这张王牌……
然而,让宇文隆绪没有想到的是,沈若非却当真是抱了求死之心,竟然一连三天三夜,未进水米。
“灌,撬开她的嘴,灌进去。不能让她死。”
领命而去的守卫不多时又回来了。
“皇上,侍女们给她灌的粥,根本不咽。”守卫诚惶诚恐。
宇文隆绪冷了脸,站在窗口,思考。
窗外,漫天飞舞着雪花,如他的思绪一样狂乱。
“去请郡主。”许久,宇文隆绪才开口吩咐道。
守卫一愣,随即了然,慌忙告退。
姬琳冒雪来到沈若非之处时,不由也是一愣。
室内暖炉很旺,丝毫不觉寒冷,可沈若非的脸色,却如室外的雪花一般苍白,毫无血色。
她上前握住沈若非的手,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暖炉,锦被,她的手却冰凉如厮……
姬琳心中一阵激荡——原以为自己很傻,却没有想到,有比自己更傻的。
“沈若非……”她轻声呼唤着,期望着沈若非能睁开眼,期望着自己能够说服她。
不为宇文隆绪,只是为了自己,她不希望看着这个女子死去——即使,她曾是自己的“情敌”。
沈若非朦胧之间,似乎听到有人轻轻呼唤自己的名字。叫的是什么?沈若非吗?那岂不是说明自己还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穿回去?轻轻的,她扯了扯嘴角,自己真傻,明知道穿不回去,为何还总不死心?
姬琳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激动的连声呼唤:“沈若非,睁开眼睛,你看看我,我是姬琳啊。”
姬琳?这个名字敏感的刺痛了沈若非。嗯,我要对她说对不起……
沈若非努力的睁开眼睛,冲着姬琳,露出了一抹歉意的微笑。
姬琳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伸手掩住沈若非微启的唇:“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吃了饭,养足力气再对我说。我不听你这病病恹恹的话。”
沈若非虚弱的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心有歉疚的女子:“你爱听不爱听,我都要说——对不起……”
姬琳看着她,极其干脆利落的回答道:“不必和我说对不起,若是我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即使你不找我,我也一样会做。”
沈若非听罢,虽知她这般说,并不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争辩。
姬琳突然间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要寻死?难道你不相信安王爷一定会来救你?即使他来不了,唐公子也绝不会丢下你……为什么一定要死?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沈若非看看她,轻叹一声:“我不是怕没人救而绝望,正是怕有人救而无法承受……”
姬琳沉默了,她有些明白沈若非的意思,却不能理解。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这些人的死岂不是更没有价值?”姬琳问道。
沈若非没有再回答,甚至于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死去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结束,至少可以不再有人妄死……
任凭姬琳说什么,沈若非只是淡淡的微笑。
宇文隆绪一道口谕,传姬琳面圣,她深深的看了沈若非一眼,不舍的转身离去。
沈若非没有动,她知道室外已经是漫天飞雪,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所以不由自主的躺在这里,贪恋着最后一抹温暖。
她突然觉得,在这种天气中死去,很浪漫——想到这个词她就笑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荒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其实,选择这种方式,或许有些无奈,但,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是,想图一个安心。
或许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见到了爷爷,爷爷似乎老了很多,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她心疼的开口叫爷爷,却发不出声……她向爷爷走去,身后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她不由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声音再度响起……她犹豫了……
一股冰凉之意袭来,沈若非从梦中醒了过来,她惊异的发现,室内一片黑暗,身边却有一人,裹着一身冰雪的寒气,在低声呼唤她的名字。
沈若非惊呆了。
司马廑?自己是在做梦吗?
若是做梦,自己怎么能如此真实的感受贴着自己脸颊的他的手——那般的冰凉?
看着沈若非睁开眼睛,司马廑一阵狂喜,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沈若非张张口,一瞬间无数个问题涌入脑中,她不知该问哪一个。
黑暗之中,司马廑的双眼似乎闪着水光,不待沈若非开口,他吻上了她的唇。
沈若非脑中一片恍惚,还来不及去体味那份意外的甜蜜,她便发现,司马廑用舌尖将什么东西抵入她的口中——她甚至来不及反抗,又是一个吻,带着温热的水,将那粒东西冲入腹中。
司马廑结束了他的吻,用手指轻轻抚着她干涸的唇,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绝不会!”
沈若非的口中,是一种无法分辨的清香,并夹带着一丝淡淡的药味——想必,是什么固本续命的药丸。
她无奈的苦笑:“你快走吧。君子不立危檐之下,你怎能这般以身涉险?宇文隆绪早已设下天罗地网……”
司马廑打断她的话:“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管,我现在就带你走。”
窗外,传来暗影的声音:“爷,快点,时间不多了。”
司马廑毫不犹豫的拿自己的披风裹了沈若非,抱于怀中,向室外奔去。
刚一出门,立即便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门外,几个黑影一身戒备的站在雪地之中,旁边地上,是被制服的守卫。
沈若非脑中闪过一丝疑虑,不,不对。
“司马廑,放下我,你们快走,有圈套。”
司马廑抱紧她:“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放下你。”
言罢,众人便遁入黑暗。
抱了沈若非,司马廑的轻功显然受到了影响,再加上躲避巡逻的守卫,几个人前行动的速度并不快。
沈若非急出一头汗,她一想起宇文隆绪那阴冷的眼神,心头便被那强烈的不安笼罩。
然而,不待她再出言相劝,四周便突然间出现了灯火。
迅速的,园内便亮了起来,全副武装的兵士,将几人团团围住。
沈若非的心一下子凉了。
第六十五章 失败
宇文隆绪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再次传入沈若非耳中:“想不到啊,安王爷竟然是一个痴情种?”
沈若非被司马廑抱于怀中,无法看清园内的全貌,向上看去,司马廑的脸色十分沉稳,并未被这份“意外”乱了分寸。
“司马廑只不过是来接回自己的人,何劳烈王列阵欢送?”司马廑语气平静,甚至略略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宇文隆绪的那几分得意瞬间被司马廑轻描淡写的抹去,空气之中似乎有了片刻的僵滞,但转瞬即逝:“安王爷此言差异。本王虽不才,好赖也要尽一下地主之义,既然来了,就要请安王爷逗留几日。”
“烈王客气了。改日有空再叨扰。”司马廑回绝的极为干脆。
“是吗?那就莫怪本王强留了。”宇文隆绪不耐的撕下伪装:“我羌国虽小,却也非是齐国的后花园,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宇文隆绪话音未落,暗影带众人迅速闪开,将司马廑护在正中。
司马廑低头,眼神中带着处变不惊的镇定,安抚着怀中虚弱的沈若非:“什么都别管,等我带你回家。”
沈若非的身子不由的震了一下,“回家”?眼中隐隐的有了泪意——真的可以吗?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想放下一切,心无旁羁依赖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吗?自己可以吗?雪花飘落在脸上,那湿润的脸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融化的冰水……
司马廑裹紧了她身上的披风,双手抱紧那萦弱的身躯,丝毫未觉有何不妥,似乎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任由寒风裹着雪花,在身旁盘旋、扑打。
暗影回头征询得看了司马廑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打了一个奇怪的响哨,声音及其尖利,呼啸而上,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宇文隆绪的脸色瞬间变了——只见数十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