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击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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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玛的工厂在南城,父亲回来跟家里人说,王三爷厂里的机器轰隆隆响,白布哗哗地,水似的往前流,工人戴着白围裙,白套袖,干净、利落,跟洋大夫似的。祖母说跟洋大夫一样干活的工人她还真没见过,机器哗哗的,想必三爷挣的钱也一定哗哗的……
王阿玛一连开了两个织布厂,没几年又开了火柴厂,火柴厂的名字叫“丹枫”。“丹枫”是王阿玛在日本念书时发表文章用的笔名,从根上论,这个名字还是我父亲给取的,取自他们宿舍窗户外头那棵枫树,树一到秋天就火红火红的,很是惹眼,用在火柴上也很合适,王阿玛很欣赏这个名字。
有了数家工厂,王阿玛阔起来了,娶了留洋的太太,生了儿子,给儿子取名叫“利民”。父亲说这孩子的名儿听着像口号,不像人名,王阿玛说孩子将来也要像他一样,利国利民地干实业,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
正月的时候,王阿玛过来接我祖母上“吉祥”听戏,接祖母的是辆洋马车,马车零件锃光瓦亮,紫红大绒的弹簧坐垫是北京头一份,马是洋的,高大威猛,昂着头,凡人不理地骄傲着,赶车的穿着洋制服,挺着小腰坐在车前头,细看竟然是金发碧眼的洋人。这阵势让我们家看门的老张惊奇得嘴也合不上了,说他进北京几十年,头回看见这么好的车,比醇王府的马车还气派,他问王阿玛车是打哪儿弄来的。王阿玛说,跟洋机器一块儿进口的,我东西南北城地跑,没辆好车不行。
老张问那个赶车的洋人是不是跟车一块儿进口的,王阿玛说是他上租界里雇的,这年月,只要有钱,鬼都能给你守门。老张说,明儿个我撺掇我们老爷也弄俩洋人来当门房,保准有人来看稀罕。
王阿玛说,你还不如弄俩猴来呢……
王阿玛扶着我的祖母上了车,那是我祖母有生以来头回坐洋马车,祖母掩饰着自己的新奇和喜悦,不动声色地端着。老太太回来说,看的戏是《三击掌》,罢了,行头陈旧,演员也不卖力气,扮王宝钏的太胖,腰粗得像桶,一脸的褶子,没踩跷,一双大脚片子在台上踢出一溜烟尘,远不如国甫的马轻便,看王宝钏不如看赶马车的小洋人儿舒坦。
矜持的祖母对王阿玛的马车记忆深刻。
王阿玛是商人,是FOX,在他的鼓动下,我们家以祖母为首,女眷们大都用私房钱入了王家工厂的股份,看门老张也随大流入了两股。祖母和老张入的是火柴厂的股,祖母出了一千块大洋,老张出了十块,他们认为,火柴家家都得用,北京城哪家不隆火点灯抽旱烟?那些火镰纸捻到底不方便,洋火的用途广泛极了,那是个千千万万年的生意,赔不了。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祖母已经不能坐着王阿玛的洋马车到“吉祥”听《三击掌》,她老人家病得起不来炕了。王阿玛站在祖母的病榻前说,老祖宗,您好了我用车拉着您上妙峰山烧香去!
祖母说,上妙峰山是下辈子的事啦,看你这么喜兴,今年又是大赚了。
王阿玛说,老祖宗,托您的福,不是我大赚了,是您也大赚了,我那个“丹枫”是股份制,咱们大家伙都赚了。
祖母问王阿玛她赚了多少。王阿玛说,翻了四倍,一千大洋变了四千。祖母说,四千好,是个整数,用它来发送我大概是够了……
王阿玛说,您这是要撤股哇!
祖母说,不撤股我还能陪你玩一辈子?
祖母死在冬至的早晨。真真应了她老人家的话,置办棺椁,请和尚、喇嘛念经,连请客带出殡,不多不少,整整用了四千块,老太太算计得准。
天有不测风云,生意场如同战场,好像一个风筝,王阿玛起得快也落得快。有天早晨,满街的洋布,一夜间突如其来,袭击了北京的角角落落。
小贩们在吆喝,便宜咧,便宜咧,洋布洋绉洋呢子,两大枚五尺,买四尺花洋缎,白送青呢子二尺啊!
大姑娘、小媳妇们围着布摊抢购。我们家看门老张也加入了抢购行列,抱着布料从人堆里钻出来,照直了往家跑,进了门就嚷嚷,简直就是白捡哪,洋人傻,不会算账,他们哪儿精明得过咱们啊。
父亲训斥老张,你跟着起什么哄?
老张说这样的料子给他唐山的媳妇捎回去,他媳妇准得傻眼,娘们儿家哪儿见过这个,这样的好布天上的七仙女也织不出来!
正巧王阿玛带着他那长得豆芽菜一样的儿子到我们家来,王家那儿子能吃不长肉,走道好往前探头,说话爱挑眉毛,眼睛一转一个主意,一转一个主意。父亲不喜欢王利民,说王利民虽生在富贵之家却有着贫贱之相,两耳扇风,败家的祖宗,王家的家业早晚得糟在这小子手里。这话当然不能当着他的同学说,但总是对那孩子不热情,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就给打发开了。王利民爱上我们家来,一来是厨子老王做的山东饭好吃,连吃带拿,每回都不会空着手回去,二来是喜欢老张,爱听老张“猪八戒上了北新桥电车不打票”那些不着边际的神聊,更喜欢老张那口浓郁的唐山腔调,慢慢地这个王利民竟然也学了一口纯正的“老太儿”话,把“熬小鱼”说成“闹小鱼儿”,把“怎么了”说成“咋着咧”。王利民还会用唐山话唱民谣:
张宗昌吊儿郎当,破袜子破鞋破军装,
骑着破马,扛着破枪,走一步放一枪……
大家听着王家少爷说唐山话都觉着可乐,当着王阿玛说他们家的儿子聪明伶俐,将来前途无量。其实王阿玛跟我父亲一样,也是看着他的儿子不顺眼,动辄一个耳刮子就扇过去,让那豆芽菜儿子莫明其妙,防不胜防。
这回王利民到我们家来没学唱“张宗昌吊儿郎当”,而是看上了停歇在我们家门口的剃头挑子,他爸爸进了院他不进来,留在门口跟剃头的套近乎,玩人家的“唤头”。“唤头”是剃头匠的招牌幌子,两根相连的生铁叉子,用根捅条一拨,发出“噌”的声响,人们一听到这响动,就知道剃头的过来了。王利民在门口把剃头匠的“唤头”刮得山响,一条胡同都跟着嗡嗡地颤,那声音实在是不好听。
王阿玛边往里走边皱眉,看见老张正在门房摆弄手里的布说,老张,你也买这个……
老张说,便宜呀,三爷,您是开绸缎铺的,您看看这洋绉,比咱们北京的元青染得好多啦,色多正。
父亲迎出来说,国甫,我看街上卖洋布的不是个好买卖,这些人是疯了。
王阿玛脸色铁青,门外,“唤头”的响声一阵高过一阵,王阿玛回身出门,照着正在玩弄“唤头”的王利民就是一巴掌。王利民脖子一横,扔了“唤头”就跟他爸爸瞪眼,我母亲赶紧出来,将王利民拢到后院看胖狗阿莉跳圈去了。老张还不知趣地把洋布往王阿玛跟前凑,王阿玛看了老张手里的布料说,唉,比不上人家呀,咱们的杭绸、湖绸是好,就是经纬线头泡,一毛一大片。
老张说,三爷,您织布厂用的机器不也是外国买来的吗?
王阿玛说,机器也分好坏,我那些洋绉虽然也是双梭加重,到底不如人家发展得快,工艺好。说着拿过老张手里的一块雪青料子说,比如这个,它经线是雪青,反过来纬线可是蓝的。咱们的里面都一样,边也不如人家的齐整。
老张说,那您改呀,随着他们改。
王阿玛说,改?再怎么改,我也比不过他们的连扔带卖呀。
那天,王阿玛要跟我父亲商量织布厂的生产细节,我父亲哪里提得出半点看法,全是哼哼唧唧的应付,白拿人家的薪水,关键时候却顶不上事儿,连母亲也替父亲难堪,只好一遍一遍地倒茶,吩咐老张赶紧到四牌楼“瑞珍厚”叫几样上好菜肴来。
王阿玛没从父亲这儿得到任何有利建议,有些窝火,饭也没吃,在后院找到了他的和狗滚成一团的儿子,二话不说,揪了耳朵就走。
父亲红着脸送到门口,母亲觉得歉疚,让老张提着饭馆送来的食盒在后头撵。
老张从王家回来说,那儿子到了家就被他爸爸扒光了衣裳,光着眼子赶出了家门口,理由是嫌他的儿子喜欢下九流的勾当。母亲说,王阿玛生了咱们老爷的气,是把火往王利民身上撒呢,冤枉了那孩子。
老张说,那儿子倒也不吝,一丝不挂,门神一样地站在王家大门口,任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稀罕。看的人多了他便亮着嗓自我介绍,说他是身后头这家的儿子,姓王,叫王利民,他爸爸叫王国甫,是“和瑞祥”的东家,“丹枫”火柴厂的董事长……王家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们指着王家大门嘻嘻哈哈。王阿玛不以为然,王太太却丢不起那人,让仆人拿了条毯子,将王利民裹了,扯进门来。王利民还较真儿,蹦着高说,是你们把爷请进来的,不是爷自个儿要回来的!
母亲说,这孩子怎么是这么个性情!
几个春去春来,王阿玛的生产和生意步履艰难,“和瑞祥”不得已放下了架子,向引车卖浆者靠拢,把布匹压到了最低价,有些大路品种,比如阴丹士林布、安安蓝布、名驹青布、大星青布和雁塔白布都是按进价销售,等于就是赚个热闹。客人进铺子买布还赠送手巾、画片、小手绢,就这也是十分的不景气,偌大个铺子,有时候一天进来十几个顾客。与此同时,织布厂的生产也是大溜坡地往下滑,成匹的布堆在仓库里,让耗子做了窝。
王阿玛不甘心,把儿子王利民送到国外去学纺织,想的是儿子学有所成,成为纺织精英,回来为王家的事业添砖加瓦。王利民走的时候很隆重,我母亲和大哥代表我们家到火车站去送行,王家人爱排场,雇用了洋鼓洋号队,几十号子人在月台上吹奏“苏武牧羊”,甚是嘹亮壮观。王利民在“苏武牧羊”中走上火车,很有风度地向大家挥手。母亲回来说是开了眼,说就是总统出行大概也没有王家整得这么气派,都是“牧羊”那曲子闹的,把王太太哭得泪人儿似的,恨不得把家都给儿子带了去,不算托运的行礼,光路上的吃食就搬上去四个大篮子,临开车还把几个“天福号”酱肘子从车窗递了上去。王利民的女同学们送了不少花,娇红嫩粉,把王利民映衬得像戏台上的王三公子,从窗户往里望,看不见人,只看见花。我大哥说,王利民的火车车程只有三个小时,他要在天津换船,这一大堆累赘下了火车都得扔。
跟王阿玛一比,我父亲就显得很窝囊,很无能,我的几个哥哥甭说出国,连出京也难,老二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家里硬凑不出费用,只好进了家门口的艺术专科学校。同是日本留学的同窗,反差竟是如此之大,用我们家老二的话说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给我父亲当儿子,亏了!
如果说一向大而化之的父亲这辈子还干过什么实事的话,就是给他的同学为织布厂做了一个调查,这也没辱没了“生产总监”的称号,没亏待数年来从织布厂领的薪水。
父亲用考证版本的认真态度给王阿玛递交了一份调查报告,报告说王阿玛的两个织布厂平均的亏损率是45%,其中南城的盛义厂为最严重,76%,照这样下去,再用不了半年,两个厂子就得宣告破产。王阿玛虽说是学经济的,有着中锋的灵活却缺少后卫的沉稳,对政治的热情往往忽略了经济,在某种程度说王阿玛并不比我的父亲清醒多少,一听说他的盛义厂亏损76%,急了,拍打着报告冲我父亲喊,你计算得不准确,76%?核算它什么也不生产,就是在那儿一天天耗费!
父亲说,主要原因是积压,外国布对咱们的冲击太大,英国人、日本人,几个国家都在江南建了纺织厂,用咱们自己的原料,生产出来的布再卖给咱们自个儿,门也没出就把钱赚了,现在连军队的军服用的都是洋人工厂出的洋布,把咱们挤对得只剩下了4%的市场,而且这4%随时有可能丢。
王阿玛还不信说,形势真有这么严峻?
父亲说,形势就这么严峻。产得多,赔得多。
王阿玛问有什么补救办法没有,父亲说没有。王阿玛让父亲再帮他好好想想。父亲说有一条谁都不愿意走的道,就是大量裁人,像盛义厂索性关门,另一个厂裁掉60%到65%工人,使生产呈半休眠状态,以待将来恢复生机。
王阿玛说,它要是恢复不了生机呢?
父亲说,那就是死。
王阿玛吟沉半天说,……织布厂休了眠,就意味着我的工人都失了业,辞掉65%……这……
父亲说,现在也别说“实业救国”这一类的话了,你救不了国,你连你的65%都救不了。
王家太太来我们家串门,在我母亲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主要是想儿子。我母亲见王家太太哭也陪着掉眼泪,心里寻思王家真要破了产,不如让父亲把他们接我们家来,就是喝粥也是有我们一碗就有王家一碗。王太太走后,父亲笑话母亲的小家子心态,说王家不是齐化门外平民市场卖炸开花豆的小贩,一缸豆子说赔就赔个精光。母亲问王家的工厂是不是真到了要关门的程度。父亲说,他们要真能关门就好了。
母亲说,刚才王太太说了破产的话,真破了产,他们不会沦落到大街上要饭吧?
父亲说,要轮上他们要饭,全中国98%的人都得饿死。织布厂受洋人挤对,不景气,他们还有火柴厂呢,一个丹枫火柴公司的利润,抵得上三个织布厂。
母亲说,那王太太还哭什么呢?把我吓得以为天要塌下来呢……
(四)
什么儿女啊,都是冤家对头!
这是句气话,在我们惹母亲生气的时候,这句话就由母亲嘴里冒出来。王家后来发生的事情,进一步验证了母亲这句话的真理性。
出国留学的王利民在外国待了不到一年就跑回来了,据我大哥说,这小子到了国外从来就没进过学校门,成天举着牌子在街上游行,纠着一帮人开会,去了大半年,连字母也念不下来……王阿玛对儿子的突然回国自然是万分的不满意,跟我父亲说,指望着他好好学本事,回来把工厂起死回生,救民于水火……他倒好,自动退学,一拍屁股回来了!放着好好的道不走,他要回来干革命,革命能当饭吃吗?这哪儿是我的儿子!你说他随谁?随谁!
父亲说,回来也好,回来您身边有个帮衬,儿子不要多,管用就好,我们家七个儿子,自立的没一个,呼呼啦啦在跟前围着,都是囔糠的货,提拉不起来,推搡不出去,看着都让人烦心。
让王阿玛更没想到的是,从国外回来的王利民竟然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北京市成立了总工会,工会的任务是要组织工人和资本家展开斗争,争取工人的合法权益。王利民是搞工会的,他要发展骨干,要搞宣传,提高工人的觉悟,让工人们认识到,工会是工人自己的组织,是为自己谋利益的。北京几个大厂互相之间加强了联系,定期举办职工训练班,培养工运骨干,推动工运进一步开展,王利民是他们的教员。
我的三姐就是这个时候和王利民摽到一块儿的。
王利民到我们家来,戴着格子呢帽,穿着格子呢坎肩,披一件格子呢大衣,细高个儿,清瘦的面孔,模样越长跟王阿玛越像。王利民跟他父亲不同的是说话爱用反问的语气,爱打手势,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没有一刻停歇,像关在笼子里的狼。我的哥哥们都不喜欢王利民,说他聪明外露,对世界的认知属于那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阶段,我父亲认为这孩子太过浮躁,说话咄咄逼人,太直白,不给人以回身余地。总之王利民在我们家很没有人缘,除了我三姐以外,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的就是我的母亲和看门老张,他们说王家的儿子比他的爹心地善良,不摆谱,能体贴下人。
我的三姐是瓜尔佳母亲的女儿,性格刚强,是那种宁死不弯的主儿。我没有见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却听过她不少传闻,听说她长得和我很像,母亲有时看着我会无端地掉眼泪,我就知道怹老人家是又想起死去的三姐了。1948年我的三姐被国民党秘密枪杀在德胜门城墙根底下,我们家的人去认尸,才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位革命英烈,她以她的死,为我们家的门楣上挣来了一块“革命烈属”的搪瓷牌子,那块牌子后来一直挂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斑驳得面目不清。进进出出,母亲一看见那牌子就叹息,说好端端的三丫头变成了几个字被钉在了门框上,这都是王利民闹的,没有王利民,我们家的三姐不会干上革命,她会像我的其他姐姐们一样,顺顺当当地嫁人、生子,成为幸福的姥姥和奶奶。母亲总觉得对不住三姐,对不住三姐的生母瓜尔佳氏,把对三姐的歉疚迁移到我这个与她长得很相像的人儿身上,就惯就了我一身的毛病。戴着红领巾的时候,我曾有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三姐的化身,是革命英烈的延续,红领巾是革命者的鲜血染成,这血自然有我三姐的一部分,因此道横着走,话往硬里说,把一切整得很不自然,把群众关系搞得很糟糕。哥哥们说,三丫头信仰共产主义,也不能怪那个王利民,是性情使之然,那丫头是越劝越拗,越打越硬,越关越跑,认准了的事就要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我想这就是烈士的性情了,换位置想,让我处在三姐的位置,虽然我们长得很像,但是在严刑拷打面前,我不是逃兵就是叛徒,母亲的一顿春饼,几句好话就能让我丢盔卸甲,在美食面前,我往往变得意志很薄弱。烈士不是谁想,就能当的。
我的三姐变成了牌子,守在门口,一辈子没离开家。变成了牌子的三姐在“文革”的时候为我们遮挡了不少风雨,不少红卫兵小将在这块牌子跟前望而却步,使我们免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抄砸。当然这都是后话,是另一篇小说里的内容了。
回过头再说王利民。
父亲从工厂回来说,织布厂的车间成了王利民纠集工人聚会的场所,有事没事工人们常到办公室来找他,把好端端的办公室变成了乌烟瘴气的“穷杂之地”。有王利民撑腰,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