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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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土歌!” 隆庆有些奇道:“圣女阁下也会唱我契丹的风土歌?”
“是风土歌么?我现在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殿下可会唱此曲?”
隆庆点了点头,接下雨竹方才的歌曲唱道:“平沙软草天鹅肥,胡儿千骑晓打围。 旗低昂围渐急,惊作羊角凌空飞。海东健鹘健如许, 上风生看一举。万里追奔未可知,划见纷纷落毛羽……。( )”浑厚的男音较之婉转的女音,似乎与这草原之歌更为相衬。
雨竹凝望着隆庆,温柔缱绻。同样的歌曲,同样的歌声,许多年前,在许多个恶梦连连的夜里,他总是坐在她的屋外,隔着窗,一遍遍唱着这首歌,为她驱逐梦魇,直至她安然入眠。他说:“长乐,我只会唱这首歌,你就忍受一下吧。”明朗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照亮她心底的阴影,点点滴滴温暖着她如灰的死心
歌声嘎然而止,不经意的一眼回视,隆庆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她的双眸幽暗无边,很黑很深也很美,此刻正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注视着她,只觉得丝丝酸楚,心灵最深处,有一种情愫在不断扩散着、扩散着,直至占据整个心房。不知不觉中,他抬手轻轻拭过她的眼角,不假思索的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心慌。”
许多年前,在她哭泣不止的时候,他说: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心慌。原来,真的是他,就是他。
“剑浩、剑浩,是我,是我呵,你还记得么?”紧紧揪住隆庆的衣袖,雨竹颤声问着。
炙热的泪落在隆庆的指尖,烫得他的心都痛了,他突然清醒过来,胸口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一点一点掰开雨竹的手,礼貌而冷淡道:“圣女阁下认错人了,我是耶律隆庆,不是圣女口中的剑浩。”抽出衣袖,他急速转身,逃避似的冲出营帐。
营帐外,急雨密布,隆庆用力推开阿里虎为他撑开的伞,在雨中大步疾行。
“王爷——”阿里虎追赶着,气喘吁吁的叫道:“您这是想去哪儿呀?”
脚下一滞,重重的一拳擂在了身旁的一颗参天大树上,“阿里虎,我喜欢她,可是,我不想做别人的替身,我不想——”
“是嗬,是嗬,”阿里虎气息未定,随口应道:“王爷便是王爷,若做了别人的替身,岂不是自己也找不到了。”
营帐内,雨竹支额坐于案几旁,一动不动,一个多时辰来,她就一直这样静坐着。
“雨竹,就算他真的是他,也已经忘记你,完完全全的忘记了。”寒月叹息着。
“他是不记得了,怎么就不记得了呢?”雨竹喃喃低语。
“都过去了,雨竹,一切都过去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记得也好,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雨竹依着软榻躺下,抬手遮目,低低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疲惫:“姐姐,我再也不会去打扰他,再也不会了。”
注:( )、( ),引自《契丹风土歌》;
( )引自王观《卜算子》
众里寻她千百度(上)
赫连辰砜睡了很久很久,久得连他自己也差点认为无法醒来的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美艳的脸庞,正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盯着他。
“寒水柔,”赫连辰砜的声音干涩沙哑,“虽然你救了我,但我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你那支破笛吹得实在是太难听,也该用心好好练一练了。”
一声清浅的笑传来,“能说这样的话,看来是死不了啦。”说话间,人已来在床畔,金翎玉龙冠,盘龙织金袍,只简简单单的站立在那里,已是雍容华贵,威仪天成,他清俊的眉宇间尽是欣慰的笑意,“辰砜,你终于舍得醒来了?”
“陛下,” 赫连辰砜从床上坐起,略略欠身:“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辽国国主耶律隆绪随意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微笑道:“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了,还好,水柔及时赶到,将你活着带回了雁门关。”
寒水柔收回为赫连辰砜诊脉的手,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口中却不屑的冷然道:“陛下何必忧心,所谓祸害延千年,他哪会这么容易死。”
赫连辰砜乏力的倚在床头,口中嘻笑道:“你这女人,如果再温柔一点,不要总是这般冷冰冰的,或许我会考虑娶你,现在这个样子,啧——,就算陛下圣旨,我也宁死不屈。”
“象你的雪夕那般温柔的取你性命吗?”寒水柔冷冷道。
“她么——,”赫连辰砜唇边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有趣的一个女人。”
“好色之徒!”寒水柔嗤之以鼻,“终于有一日会死在女人手中。”
“不会有下一次了。”辰砜走下床,斜睨寒水柔一眼,戏谑道:“我现在要沐浴更衣,你想留下来看么!”
“你——”寒水柔正想回敬一句。
一直在旁静观的耶律隆绪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斗嘴,“辰砜昏迷数日,粒米未进,想必也饿了,你梳洗之后,就到宫帐来与朕一起用膳。”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寒水柔不得不跟随其后,离出营帐门口之际,不忘回首狠狠瞪赫连辰砜一眼。
浸入温热的水中,赫连辰砜顿觉浑身舒泰,他惬意的闭上眼,任由仆从侍候着沐浴。全身数十处伤口已然结痂,浸在水中有些微痒,提醒着他这皆是拜何人所赐。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冰雕玉砌的身影,英俊的脸庞上笑意越来越浓,“宋国圣女么?很好,来日方长嘛。”
宫帐中,耶律隆绪闲适的倚坐在软椅上,面前的案几摆满珍馐佳肴,他却不曾动箸,只是慢慢饮着盏中美酒。紫檀屏风后,婉转娇柔的女音和着幽怨的琵琶吟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娇声呖呖,风情无限,令人遐想连翩。仰首,满杯酒尽数饮入,一丝淡淡的辛辣回旋在喉底,。宋国青州独有的清竹酒,百年陈酿,甘醇芬芳,恍然间似乎看多年前那个美丽的倩影巧笑嫣然:“美酒当饮清竹酒。”
“陛下,” 赫连辰砜唤着,虽然极其饥饿,他的吃相依然文雅,“陛下可曾听闻过宋国‘流花阁’?”
思绪从遐想中清醒,耶律隆绪轻呷一口侍从再次为他斟满的酒,道:“听过。”
宋国暗杀组织“流花阁”,专与辽人作对,他又何仅止是听闻过。统和十二年,辽宋临淄之战,辽国统帅被暗杀,以致辽国功败垂成。此后常有辽国主战将士莫明其妙的死于非命。虽然明知一切皆是“流花阁”所为,然而这个组织神秘莫测,行事从来不留踪迹,以致于辽国一时对其也无可奈何。二年来,大辽已派出二十七名密探去查访“流花阁”之事,个个皆是高手中的高手,结果所有人都是有去无回。这些人均为辰砜多年来一手所培育的亲信,痛惜之余,辰砜便亲自去查探“流花阁”之事,却也险些命丧黄泉。
“臣在宋国境内暗查数月,虽有些眉目,却一直无法查得‘流花阁’幕后主事的身份。” 赫连辰砜道:“若非楚风馆一役,也许臣永远也猜不到她的身份,也是,谁又能想悲天悯人的高洁圣女竟会是冷血无情的夺命使者;一手在救人,另一手却又在杀人。”
“她的身手很好么?” 耶律隆绪问,辰砜的身手纵横天下十年未逢敌手,能让他栽跟头的人,身手应该也不俗。
“陛下,臣可以肯定她丝毫不谙武学。”
“嗯——?”
辰砜一声轻笑,俊美的脸庞有如春风拂过,眉宇愉悦的舒展着:“越是美丽柔弱的事物,越让人不设防。她那样的女人,是不需要武功的,一个轻颦,一个浅笑,已足以让天下男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象你那样么?”寒水柔嗤笑一声,插嘴问道。
辰砜斜眉微挑,不置可否,“我也是男人嘛。”
耶律隆绪瞄了辰砜一眼,举杯缓缓道:“辰砜,太后凤体违和,朕让隆庆到宋国求医之事你可知晓?”饮下手中的酒,又道:“宋国圣女现正在我大辽国境内,但是,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你都不能招惹她,记住了,千万不能招惹她。”
赫连辰砜玩转着手中的杯盏:“陛下请放心,臣分得清事体的轻重。”他不急,一点也不急,毕竟来日方长。
耶律隆绪满意的点头,“辰砜,你的心思朕明白,朕会补偿你的。”他拍了拍手,一绝色女子手抱琵琶转出紫檀屏风,来到赫连辰砜面前款款下拜,用汉语娇声道:“雪夕见过公子。”
赫连辰砜一愣,寒水柔解释道:“国师倒底是因为雪夕姑娘才会被那个假雪夕所算计,却又不能找那个假雪夕出气,所以陛下让我将真雪夕赎出,赠给国师作为补偿。”
“臣谢过陛下圣恩。”赫连辰砜挥手示意侍从把雪夕带下,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怎么,这样的美人;辰砜还不满意吗?真雪夕难道比不上假雪夕么?” 耶律隆绪问。
“陛下,萤火岂能与辉月争光。” 赫连辰砜无限感慨,“天下间又有哪个女人能与那位圣女相媲美。”旁传,寒水柔冷哼一声,他赶紧又补上一句:“当然,咱们的黑水宫主除外。”
寒水柔冷笑一下,正想说话,宫帐外传来通报声:“启禀陛下,京城传来信报。”
在寒水柔匆匆走出宫帐接信之际,耶律隆绪笑道:“辰砜,你若不想再昏睡一次,最好不要得罪寒水柔。”
“臣哪敢得罪她啦,陛下难道没看出,臣为了讨好她,都在这里睁眼说瞎话了——”
话未说完,寒水柔已走入宫帐,冷冷瞥他一眼,看得辰砜不寒而粟。
耶律隆绪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寒水柔呈献上的信件,匆匆一阅,便放下书信,笑意变冷,道:“辰砜,也里迭达居涅剌部狼主之位过久了,朕决意换一个狼主。 ”
收起嘻笑的神情,辰砜认真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耶律隆绪挥手将书信抛给辰砜,“两个消息,一是隆庆已将宋国护国圣女接至西京,母后的病势有所缓和;二是隆庆在途中遇袭受伤,幸有宋国圣女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是涅剌部狼主也里迭达所为?”
“近年来,也里迭达一直欲脱离我大辽独尊为王,数日前朕接到密报,得知他试图劫持宋国圣女,以此要挟朕将阿鲁科尔沁旗一带割让于他,并允诺他自立为王。虽未造成大害,但毕竟伤及隆庆,朕岂能再留这个祸害。如今母后病势缓住,朕也就放心了。辰砜随朕到涅剌部一行,水柔即刻起程回西京,保护好那个护国圣女,在母后痊愈之前,切不可让闲杂人等靠近她。”
“闲杂人等,陛下该不会就是指臣吧?”辰砜哀叹。
“你说呢?”寒水柔露出难得的笑颜。
黑甲铁骑一路飞驰,踏过苍澜平原时,耶律隆绪突然勒住缰绳,骏马嘶叫着直立而起,飞驰的步伐立时停顿。紧跟其后的铁骑队随之急速停下,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微微侧首仰望,耶律隆绪望见云梦关的断壁崖突兀的伸展在苍澜江上空。多年前的景象再现眼前,那一日,她从断壁崖上凌空殒落,衣袂飘飘,恍若飞仙;他伸手,想挽回些什么,却是无力回天。那凄美的容颜、决绝的眼神,至今狠狠刺痛着他的心。自幼,这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任由他予求予取,总以为只有他不要的,没他得不到的,所以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明白错得有多历害,才知道那一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从此,她是他心中永恒的痛。
“陛下,”辰砜在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多情的君主于国于民并非是件好事。”
回过首,乌黑如墨玉的双眸深邃无波,方才瞬间的伤感仿佛只是别人的一种错觉,耶律隆绪淡淡道:“朕自有分寸,倒是你,别总对那个宋国圣女念念不忘,她要的可是你的性命。”
飞骑继续前行,行出很远之后,隆绪忍不住又回望一眼,云雾缭绕中,断壁崖依旧,佳人已不再。往事并非风过无痕,然而,除了一个驻足,一个回首,他还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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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西京太后殿,萧燕燕由韩德让搀扶着站在窗前,午后的斜阳透过窗枢,斑驳的光点落在她身上,带来点点暖意,再见艳阳天下满院飞花垂柳,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含笑回眸,一一看过室内的亲人,继夫韩德让,次子隆庆、幼子隆裕……守候在侧,关切注视着她的眼中满是欣喜之色。
“母后,”皇后萧菩萨哥喜极而泣,“母后吉人天象,此番凤体得以康复,真是谢天谢地。”
“最该谢人的是宋国的圣女阁下。”萧太后走至雨竹对面的软椅坐下,虽因大病一场而显憔悴,然威仪不减,尊贵依旧,锐利的双眼正仔细打量着雨竹。
只是这样的威仪对于雨竹似乎并无多大用处,在她锐利眼神注视之下,雨竹连眉也懒得抬一下,从容不迫的写完手中药方后,交给守侍在旁的医官,吩咐道:“按药方抓药煎熬,卯、午、戌三时各服一剂,连服十日即可。”说完后,才抬头回视着萧太后,“太后娘娘不必言谢,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太后付诊金时豪爽一些即可。”
“诊金?”韩德让不解的重复着。
“对,诊金!”雨竹补充道:“难道楚国公未曾听闻过我为人看病,从来都是要收诊金的吗?”
“本官确有所闻,”韩德让点了点头,“听闻圣女阁下为人治病,所取诊金因人因事而异,对于贫苦百姓、正直之士或廉洁臣子只需清茶一杯,对于王公贵胄则是千金一方,对于奸娈弄臣,却是万金不治。世人皆言圣女品格高洁,宅心仁厚。据说圣女阁下此次甘愿长途跋涉为太后治病,也是因不忍见黎民苍生受战火之苦,为辽宋两国交好而来。”
雨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顿时明艳照人,满屋生辉,所谓一笑倾城,大抵也是指这样的笑容了,“以太后与楚国公的英明睿智,也会相信世人的误传吗!贫苦、正直或清廉之人本就财资匮乏,就算我想要,他们也给不起,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王公贵胄财资丰厚,我当然要多取一些;至于那些万金不治之人,只是我看着不顺眼的人罢了。所以楚国公若想与我讲究什么仁义道德,民族大义就免了。我千里迢迢前来大辽,一则是在宋京内呆得腻了,想见见各地风情;二则是久闻大辽富庶,想大赚一笔诊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