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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皇商-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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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专门为林少峰做忌日,所以他的牌位被单独摆放在一个方桌上,前面点着两根白色的长生烛,也燃着三根线香。

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前面正中央的便是程赫,白笑竹跟程耀一左一右跪在他身旁,正低着头沉默不语。

程维哲跟杨中元跪在他们身后,只要睁开眼睛,便能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的样子。

在他们三个人里,程耀算是比较好的那一个,虽然因为长子的事情令他瞬间苍老了许多,可却还是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闭目不言不语。

而最左侧的白笑竹,则是他们几个人里面看起来最糟糕的那一个。

自从程维书腿断了之后,一直都是他这个做爹的忙前忙后照顾,伤在儿子身上,却痛在他心里。如今再看白笑竹,哪里还有当年那个风采卓绝的样子,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病秧子。

他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一身长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仿佛身上只剩下骨头架子,一头原本漆黑的长发也枯黄凌乱,鬓间夹杂的白发已经怎么都掩盖不住,看起来就如卧床多年的老人一般。

程维书是他的命,一旦他出事,白笑竹很快就撑不住了。

跟他一比,做父亲的程耀要好得多,他毕竟是家主,一家子的事情都要让他操心,他要是垮了,那这个家就算完了。

然而跟他们两个都不一样的,却是程赫,因为宗祠里好歹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他并不惧怕,面容里反而带着不耐与冰寒。

他不想在这里面多待一刻,这里阴森森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那些人目光里慢慢都是嘲弄,嘲笑他到头来一无所有,落到这个下场。

程赫几次想要起身,却被程耀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哥,宗祠之中,容不得你放肆。”

程赫冷笑,他满不在乎回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儿子,突然说:“我就算跪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程维哲并不理他,他一门心思悼念爹爹,对于程赫的挑衅完全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白笑竹突然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用嘶哑的声音恶狠狠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

从小到大,就算那日在正屋被这几个人羞辱,程赫也从未挨过打,而白笑竹的这个巴掌,却仿佛最锋利的那把刀,直直刺入他的心坎里。

整个人,他喜欢了整整三十年。年少时相识,后来阴差阳错,他们成了这样的关系。即便如此,程赫也依旧对他有求必应,觉得他是最好的那个人。

可是到头来,白笑竹说翻脸就翻脸,他跟他那个好弟弟把他一个人关在竹园不闻不问,彻底让他对生活绝望。

程赫眼睛里闪着怒火,他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把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白笑竹直接打得躺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你活该,你看看你那个残废儿子,哈哈哈还想让他孝顺我,我呸,他以后路都不能走了,能孝顺谁啊!”

“谁让你打他的!”程赫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耀提着领子一把拉起来。

他年纪比程耀大,又是一身细皮嫩肉,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瘦得不成样子,轻而易举就被亲弟弟提起来。

程耀最近烦心事太多,他以前一直压抑自己的脾气,现在,他也不用再压抑什么了。

想到儿子痛苦的样子和断了的腿,转头看着自己的结发伴侣趴在地上瘦弱不堪,程耀心底里最后的那点忍耐彻底崩溃,他一拳狠狠打在程赫脸上,顿时把他打的眼冒金星。

“你……你凭什么……唔!”程赫忍着脸上的剧痛伸手去抓他,可程耀一双手仿佛坚硬如铁,他根本挣脱不开。

霎时间,原本寂静的宗祠里便传来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钝痛声。

程维哲终于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局面,嘴角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程家的列祖列宗都睁开眼睛瞧瞧吧,瞧瞧程家现在的掌权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程耀打了很久,直到程耀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这才松开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

白笑竹爬到他身旁,挨着他沉默不语。

下一秒钟,他们两口子就这样肩并着肩,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那哭声十分压抑,杨中元跟程维哲默默看着他们,心里也不知道是畅快还是茫然。是,程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程维哲是恨他们,可是现在无论他们怎么样,他爹却再也回不来了。

杨中元伸手握住他的,低声道:“就让峰叔这样看着吧。他们自己作孽,怨不得别人。”

第二日,他们早早又一同来到宗祠。这一次程赫被程耀用麻绳死死困住手脚,他嘴里塞了棉布,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得僵直着脊背看向林少峰的牌位。

上午还好,可是等到了下午,程赫便一点一点,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他身上的伤虽然上了药,但程耀却毫不留情,打他的时候下了死手。他现在只能这样跪着,浑身上下的伤仿若火烧。

程赫半垂着眼睛盯着林少峰的牌位看,仿佛依稀能见那个英朗的面容嘲弄般地笑话他:“程赫,你以为最亲的弟弟从来不把你当兄长看。你最爱的那个人,根本打心底里瞧不起你。怎么,你如今尝到了我当年的滋味,好受吗?”

好受吗?

当然不好受。

程赫使劲挣扎起来,他嘴里塞着棉布无法出声,只能支支吾吾哼哼唧唧。

程耀如今对他半分耐心都没有,他一巴掌打到程赫脸上:“老实一点。”

然而程赫仿佛着了魔,他不停挣扎,最后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听到嘲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都在嘲笑他的无知无能,一个个阴森可怖的面孔从他眼前闪过,他仿佛已经看到拎着锁链的黑白无常在向他靠近,想要索取他的命。

程赫浑身滚烫滚烫的,他摇摇晃晃跪在蒲团上,突然害怕地流出眼泪来。

就算嘴里塞着棉布,在场的其他四个人也能听到他使劲的求饶。

他在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可是,没有人会来救他。他一无所有,亲情单薄,亲骨肉已经跟他脱离关系,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他自己。

平生第一次,程赫绝望了。

七日之后,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的程耀与白笑竹走出祠堂。

程维哲跟在他们身后,依约递上一张薄薄的纸,那是他们跟程家定的契约,保证不会用人证去告程维书。

白笑竹颤抖着接了过去,紧紧捂在怀中。

“维哲……”程耀低声叫着侄儿的名字。

程维哲抬头看他,阳光下青年人英俊的面容是那样耀眼,他面无表情道:“我说到做到。二叔,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今日之后,我便不是程家子嗣,您多多保重。”

他说罢,牵起杨中元的手便要离开,在他们身后,一个小厮慌张跑来:“竹老爷,二少爷又寻死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杨中元的脚步顿了顿,但程维哲却紧紧拉着他的手,两个人头也不回,离开了程家。

当日,程维哲顺利离籍,他的名册同杨中元的迁在一起,真正成了一家人。而林少峰的名字也从程家族谱上划去,从此,程赫真正成为孤家寡人一个。

当人都走之后,就只剩下程赫一个人留在宗祠里,外面大门紧锁,程耀现在要多恨他有多恨他,根本不会放他出去。

一开始程赫还靠坐在门边念念有词,可是后来,他呆呆看着林少峰的牌位,突然开始害怕地大喊大叫。

他说,林少峰来找他索命,放他出去,救救他。

七日之后,程维哲最后一次回到程家取行李,特地在宗祠外面站了很久,他听着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父亲的人神神叨叨时而高声咒骂,时而低声求救,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真如冤鬼锁魂一般。

可这世上哪里有鬼?

要有,也只藏匿于人心之中罢了。

他若没做过亏心事,怎么会这样怕,这样惧,这样癫疯。

程维哲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二叔和瘦得不成人样的二叔父,转身离开了这个待了二十四年的家。

他只留下两个字。

报应。


☆、091离开

杨中元跟周泉旭的东西并不多;他们原本就暂时住在雪塔巷中,如今要走了,只消半天便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跟他们比,程维哲东西要多得多;光是他爹那十二台压亲礼,就占了半间房。

程维哲便把杨中元和韩世谦那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收拾到一起,找了他爹当年当过差的镖局,直接护送到衢州。

正好岑志清来信写了夏府地址;先把东西送过去,程维哲没什么不放心的。

岑志清先走了;剩下两老两大一小五口人;正好可以直接包一趟从丹洛至万溪的马车。临近年关;许多车马驿都歇下,程维哲使了一倍银子,才雇到车夫愿意跑这一趟。

茶馆已经转手出去,杨中元也跟人牙陈说好,后续不租了,让他可以提前寻找租客。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一家人打算十二月二十的时候上路,这样赶上几天车程,刚好能在除夕的时候到达万溪。

然而就在他们走的前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杨中元家里。

那人进了铺子大门,第一句就冲程维哲道:“你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程维哲默默看着面色惨白的白佑夙,一言不发。

自从他跟程维书定亲之后,程维哲跟杨中元再也没有见过他,此刻再见,却发现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眼下有深深的暗影,显然许久都没睡好了。

他看着程维哲的目光,也有着极大的怨恨。

程维哲回头看了杨中元一眼,杨中元会意,领着徐小天回了后屋。

白佑夙来的也算是时候,刚巧周泉旭帮着韩世谦回家收拾东西去了,要不然看他来,两位老人家说不得又要担心出了什么事。

等到铺子里都没人了,程维哲才开口道:“这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当然要离开。”

白佑夙神情有些恍惚,可眼睛里的恨意却那样直白又刺骨:“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程维哲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冷笑道:“你们自己非要作孽,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并不是……”白佑夙晃了晃,一身白衣仿佛许久都没换,皱皱巴巴的,看着十分不像话。

“如果你当时答应同我结为伴侣,那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白佑夙目光一寒,抬头死死盯着程维哲看。

他这话说的,简直可笑。

程维哲靠坐在椅背上,慢调自理叠着衣服:“白四少,其实我以前并不是很讨厌你,因为我同你压根就不熟,你对于我来说就相当于街坊邻居一样,或许还不如街坊能每日讲几句客套话。后来你非要……非要同我结亲,我也很认真跟你讲,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为何要勉强跟你在一起?为了满足你的掌控欲吗?”

白佑夙根本不管他说什么,一味地念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

程维哲简直觉得可笑,他冷声道:“你问我为何不喜欢你?这不是最明显不过的事情吗?”

白佑夙愣住,只是呆呆看着他,没有说话。

“喜不喜欢一个人,只看自己的心便懂了,这些年里,我没有一次见你觉得欣喜和开心,你不过就是叔父家里的小辈亲戚罢了,跟我也只算是点头之交。后来你同程维书定亲,我也是真心恭喜你们两个的。可是,你们自己不好好过日子,非要来搞得我们活不下去,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何不喜欢你?”

“我不是……我和维书,只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可你看看维书得到了什么?他还那么年轻!这难道还不够吗?”白佑夙说着,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程维哲倒是真的没想到,他跟程维书倒是真有些感情的。

然而他越是哭,程维哲却越发没有好态度。他面容十分清俊可爱,好一个翩翩优雅的文弱少年,可这与白笑竹相似的面容,却令程维哲越发厌恶,尤其哭泣来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他叔父面善心恶,他也不遑多让。

“开玩笑?我要不要给你看看我身上至今没有好的伤?你们雇人把我们铺子也砸了,人也打伤了,如果不是当时有巡街的捕头赶到,我跟小元说不定会受更重的伤。我问问你,断了别人生计,伤了别人身体发肤,也算是开玩笑吗?”程维哲淡淡道,随即又说,“再说,你跟程维书的下场,难道不是你们咎由自取吗?如果你们不搞这一手,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自作自受罢了!”

他说的太重了,白佑夙从小到大都没听人这样跟他讲过话,顿时心里扬起怒火,他愤怒地喊道:“不是,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那个杨中元,你会跟我在一起的……我就不会被人退亲。我看你就是喜欢那个什么杨中元,所以才不喜欢我的,他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比?”

白佑夙这段时间过得确实十分不如意,先是听说程维书腿断了,然后又被家人告知程家同他们退了亲,他过得恍恍惚惚,就连说话也都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他扯到杨中元,程维哲心里怒气更胜:“在我看来,小元哪里都比你强。没有家人关怀照顾,他自己一个人起早贪黑开个摊子,挣着辛苦钱赡养爹爹。换了是你,你行吗?在最起码的为人孝道上,你都及不上他半根指头,更何况别的了。”

白佑夙听他夸杨中元就不高兴,他早先确实喜欢过程维哲,可后来跟程维书定亲,他也就渐渐不再把他当一回事。现在这般质问,只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意了,他想破头,也都只觉得是程维哲的错。

他低下头,突然想到自己为何而来:“好,好这些都不说,我也懒得说。只是你们太卑鄙了,逼着程家跟我们退亲,我们碍着你们什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逼着程家退亲了?”程维哲觉得好笑,他笑了两声,问他,“你也太会自作多情了,我们一家马上就走了,管你和程维书跟谁成亲,你们不成亲我们有什么好处?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白佑夙皱起眉头,他有些恍惚道:“我爹这么跟我说的,他从来不会骗我。”

很显然,这段日子他都被家人关在家里,直到退亲之后才被放出来。而白家给他编的借口也甚是可笑,简直让程维哲哭笑不得。

这样一家人,也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

明明是他们嫌弃程维书是个瘸子,才拼着撕破脸也要退亲,退亲之后又把理由栽赃到程维哲头上,反正听说他就要走了,等白佑夙再放出来,他们早就离开,他根本无从对证。

真是打的好算盘,可他们也不想想,当时事情闹那么大,紫馨巷家家户户都知道他们无信无义,难道别人就不会跟白佑夙说吗?

“白四少,说你天真还是愚蠢?我跟小元已经与程家白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吃饱了撑的去管你们的破事。四少,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你们白家嫌弃程维书是个残废,逼着程家退了亲。令堂也算是长辈,他的为人我不予置评。”

“什么?”白佑夙这段时间的打击已经够多的了,程维哲说的这一句,简直在他伤口撒盐。

“为什么……维书就算不能走路,我也不嫌弃他。”

程维哲笑笑,冷声道:“为什么?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父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嫌弃,并不代表白家不嫌弃。好了四少,我们事情多,也忙,您就请回吧。”

他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讲了,对于他跟程维书曾经做过的一切,他不把他轰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程维哲的这番话却狠狠戳进白佑夙的心坎里,他曾经认为书香门第的家族,居然是这样无情无义,仅仅因为程维书断了双腿,就毫不犹豫退了亲事。

而他的父亲爹爹,居然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话来骗他,让他傻傻从家里跑出来,这样丢人现眼质问程维哲。当真相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白佑夙只觉得脸颊都火辣辣的,疼得要命。

然而,亲事是他自己家退的,他就算求了程维哲,也于事无补。

到头来,他还是无法见到程维书一面。

白佑夙低着头,整个人身上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他的信仰与笃定,一夕之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茫然无措。

“我们不过就是开了一个玩笑,却变成了这样……”白佑夙低声呢喃。

然而,无论他表现得什么样子,程维哲都不为所动。

他最后给白佑夙留下一句话:“什么叫玩笑?对于你们是玩笑,对于我们并不是。因为你考虑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为了你们自己高兴,可以轻而易举毁了小元这几个月的心血,你知道心血二字到底是何意?”

“心血二字,一为心,二为血,乃是心之所至骨血为生。那间你们谁都看不上眼的小小面铺子,就是我和小元的心血,你说不喜欢就毁了,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就像你现在失去了程维书,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白四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请你离开吧。”程维哲最后淡淡道。

白佑夙茫然看了他一眼,从生下来至今,他人生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到所有人都夸赞与表扬。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受不得半点挫败,终于落得如此下场。

怪谁呢?他谁也怪不了,白佑夙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自我谴责的人。可时至今日,他心里焦急程维书的状况,难过两个人已经断了的姻缘,终于觉得,他们应该怪的,却是自己当初那个决定。

他后悔了。

白佑夙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维哲,终于转身离开了这间被他和程维书弄得一无所有的铺子。

天启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宜出行。

杨家大大小小裹着暖和厚实的冬衣,一一登上已经堆满了包裹的马车,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等雇主们坐定了,这才笑着扬声道:“东家,走吗?”

杨中元跟程维哲坐在坐外面,听罢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天上灿烂的朝阳,笑着大声道:“走吧,这就离开!”

随着车夫的扬鞭声,马车宽厚的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咕噜”转动起来,点星跟在马车后面,也抬起蹄子,跟着一同走出雪塔巷口。

年幼的徐小天掀起车帘,他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去。

这一日天气极好,多云少风,阳光灿烂。

一家人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不约而同心里默念一句。

再见了,丹洛。


☆、092万溪

大梁幅员辽阔;从丹洛而出;日夜赶路到万溪要十日之久。而从万溪去衢州府;要取道凉州;一前一后月余才能到达。

因为要赶着在万溪休整几日过个新年;一家人大半时间都在马车上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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