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的你-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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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霁佑见招拆招:“我先帮你预约着,等号排队。”
“业务还挺忙啊。”
“可不。”
将她送到楼下,周启扬又和司机说了另一个地点,未作久留就离开了。
周霁佑独自上楼,家里无人。
她把行李放下,拿上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出来时看一眼时间,暮色已经降临,按理说该回了。
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低下头,把头发绕一圈包起来,然后摸到手机,拨通。
响了许久,就在她以为铃声会自动断开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
“回来了?”他沉磁的嗓音穿越电波而来,许久未听,竟有一股缥缈的味道。
“是啊。”她慢悠悠地问,“今天周末,你人呢?”
那头略有停顿:“我在外地出采访。”
“哦。”她情绪起了一丝波澜,“你为什么不早说?”
“行程突然。”
“哦。”她重重朝床后倒去。
“想我了?”
她不吭。
“我想你。”嗓音低沉。
周霁佑觉得,她心底翻滚的那波情绪,好像自行消散掉了。
Chapter 61
日子就像浩瀚的海面,时而无风无浪,时而波涛翻滚。
辗转到十月,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首都各界群众8万余人在国庆当晚于天安门广场举行联欢晚会。
周霁佑不爱凑热闹,同一时间,她和沈飞白在前门大栅栏小吃街里兜来兜去。
沈飞白口味偏甜,她拉他去吃驴打滚、芸豆卷和糖耳朵,都是她小时候记住的老北京小吃。
她把各种小吃往沈飞白嘴里喂,害他两腮鼓鼓,一刻也停不下来。
嘴角不可避免地沾了粉末,街边黄昏的灯光下,那粉也像是被渲染上一层橙光,落在周霁佑眼里特别值得玩味。
她继续喂,两人站在一个卤煮火烧的店面前,肉味香喷喷的,盘旋在空气中勾着路人食欲。
沈飞白拉她往旁边站了站,给排队买卤煮火烧的人让道。
他松懈地一扭头,周霁佑逮住机会又朝他嘴里喂进一块驴打滚。
塞进去的时候,指腹碰到他温热的嘴唇,沈飞白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半是无奈半是柔软。
他把她手捉住,不让她再乱塞,稍稍别过头,慢慢咀嚼嘴里鼓鼓囊囊没能及时咽下去的食物。
周霁佑笑眯了眼,他微微低着头,也许是被人认出来了,不断有视线从四周扫射而来,他耳朵是红的。
昏暗中看不真切,她不是很确定。
她欲抬手,可惜手腕被桎梏得严丝合缝,动不了。
沈飞白眸子转过来,嘴里东西已经咽下肚,黑眸凝视她:“你好歹让我歇歇。”
真是拿她没办法了才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松开。”她转动手腕。
他顿了一下,的确松开了。但是下一秒,她的一个举动却令他面容一僵。
她抬起手,摸他耳廓,指头来回捏着,眼睛仔细看着,唇角弯弯:“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
语调悠悠的,目光也幽幽的,分别都带着调侃。
独自历练多年,在各种大事面前稳重自持的人,唯独面对她,经常产生一丝小挫败。
“饱了吗?”
“我早饱了啊。”她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只是那眼神却依旧不掩笑意。
他牵上她,沿路返回,垂着眼说:“回家吧。”
周霁佑被他突然拉着往前,稍微有些错愕,直到,在一个灯光明亮的店面前盯上他红红的耳朵……
她偏头看他安静的侧脸:“沈飞白。”
他目不斜视地“嗯”一声。
她头颅摆正,也看着前方,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我爸也喜欢吃甜食。”
缓慢低沉的一声,伴随周围嘈杂的人声飞进沈飞白的耳膜,他一怔,停下脚步。
周霁佑将将沉入的思绪被打断,她也跟着顿住脚,对上他沉静的眼波,轻声一笑:“怎么了?”
他从她另只手拿过装驴打滚的餐盒,里面还剩两块并排挨着,掌心托在盒底,眼神点了点:“喂我吃完再走。”
“……”周霁佑有一秒钟的惊愣。
四面八方的影像和声音都从她眼睛里和耳朵里遁形消弭,她看着他乌黑认真的眸子,看着看着,明明酷夏已经渐行渐远,连身带心却都热烫难当。
有没有一种默契,是只需简单的一句话,他便能看到你的全部。
***
计程车停在小区门外,周霁佑挽着沈飞白的手闲庭信步地走回去。
每栋楼都有三十多层,和林立的高楼一对比,小区内的乔木花草精致又玲珑。
周围很静,偶尔经过一辆减速行驶的私家驾车。
“你是不是涨工资了?”她没什么目的性地随口而发,“自从你不当记者了,人比以前忙,腰包也好像比以前足。”
沈飞白蓦然抿了唇:“有么。”
她瞥他一眼:“你说呢。”以前出行,什么时候主动提过打车了。只在一起同在外地时,不认路才依靠的计程车。
他沉默一瞬:“再等等。”
声音太轻,她没听清楚:“什么?”
临近公寓楼,两人一同转弯。
“等我——”话音倏然止住。他目视前方,周霁佑双手挽着他手臂,突然察觉到他手臂肌肉一瞬间的紧绷。
她慢慢把头转回去,泊在公寓楼下的一辆黑色轿车旁,一个熟悉的人影手抄裤袋立在那儿,锐利冰凝的眼投掷在他们亲昵的手臂间。
周霁佑几乎是立刻蹙了眉。她拉着沈飞白欲往公寓里走,奈何拉不动。
他眼神平静,似乎还裹挟上一丝安抚的意味,她不知该说什么,嘴唇蠕动,撇开眼,随他。
她被他带着走上前两步,听见他礼貌疏离的语调:“小叔找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音,好像他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周霁佑眉间越拧越深,抬头,与沈恪冰冷的目光直直相撞。
他眉宇间的折痕不会比她浅,他甚至在冷笑,眼里似揉碎了寒冰。
周霁佑以为他有话对她说,可他没有,他以闭门谢客的姿态对沈飞白说:“谢谢你把小佑送回来,我和她有私事要谈,就不送你了。”
沈飞白与他无声对望。
周霁佑挽着他右手,而他的左手搭在她手背,默了一默,他问:“你想谈吗?”
问的是周霁佑。
她微怔,他静谧的眼眸平淡如水,好似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看见沈恪转瞬间腥红的眼睛,心念微转:“你先回去。”
水波里兴起涟漪,他控制着情绪,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你们慢慢谈,我先上去。”
“嗯。”她松开他,看着他转身步向公寓搂。
沈恪也看着,薄唇紧抿。尤其是当沈飞白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开了门,他从侧脸到脖颈,一条线下来绷得笔直。
“什么意思?”他目含嘲讽,“不打算解释一下?”
“你别太好笑,我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周霁佑没什么表情,“找我什么事,说吧。”
她抱起手臂,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有多认真。
沈恪盯着她,忽而嗤笑,满目荒唐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霁佑冷淡:“不关你事。”
“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他拔高音调大吼,目光逼视。
猛然的一声,她被吓到,很是莫名:“神经病。”
她抬步欲走。
“你不是要和沈家脱离关系么,他也是沈家人,你和他一起不是自打耳光。”
冷如冰潭的质问响在身后,周霁佑止步,回头,同样冷声冷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清楚?”沈恪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拿手指着天,又像是指着楼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你清楚!你知道他现在就是老头子一条走狗么,你清楚!我都被他骗了,你清楚!”
周霁佑脑内一声嗡鸣:“你说什么?”
***
沈飞白推开防火门,条件反射地伸手摸钥匙,摸到了,可他停在防盗门外,就像被点了穴,忽然一动不动。
沈恪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在他心上,很沉,从身体到灵魂,都在一点点地往下坠。
沈国安并不需要他在集团有多大作为,他被捧在所有董事面前就已经是对沈恪最大的下马威,何况,他还被赠与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沈恪的危机感只会更重。
沈飞白拳头慢慢紧握,明知不能让他们单独谈话,可他还是问她:你想谈吗。
你先回去……
先回去……
他后悔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选择权交给她。
Chapter 62
初秋的夜凉风习习,周霁佑心脏的位置就像破了一道口,任由风吹进来,凉丝丝的。
沈恪回车里拿了一包烟,烟盒放在车顶,人靠在车边,眼神阴郁地点燃了一根。
他缓缓吸一口,目光滑落在周霁佑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
“我们都小瞧了他。不争不抢并不一定是淡泊明志,人家可是装着大智慧,懂得以退为进。”
青白的烟雾弥漫开,他眼底一片森寒。
“你以为你和他是一路的?”他冷笑,眯着眼眸透过青烟看她,眼神如刀,刀刀透着嘲讽,像在嘲讽她,更像在嘲讽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对手,“人长大了,脑子反倒犯浑了。”
他转过头,仿佛懒得再看她,脸色阴沉地一口口吸着烟。
周围一幢幢高楼,天空如一块深蓝的绒布掩映在楼宇间。
连风好像都静了。
“凭什么……”
沈恪嘴里含着烟头,听见一声轻不可察的质询。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扭头盯着她。
“你凭什么断定我和他不是一路的。”周霁佑眼睛睁得很大,可以说是瞪,她用力瞪着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眶是微微有些湿润的,“沈恪,你没资格。”
沈恪扔了烟蒂,斜靠在车门的后背一下挺直。
“我没资格?”他回视着她,眼神压迫,怒气萦绕,“你但凡有半点良心就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对你!”
“真心……”周霁佑讽刺地看着他,“你也有真心?”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沈恪心头却重如泰山。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睚眦欲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沉沉的吐息喷她脸上,夹杂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彼此瞪视,他每一寸面容都清晰映入她的眼里。模样没变,气场更胜,岁月对男人永远充满恩赐。
有些话,她过去从未张口说过。处在青春期时,骨子傲,不愿说;后来,翻了脸,已经不必再说。
可是现在,面对他怒火中烧的逼迫,她忽然有了想说的念头。
眼底的那抹潮热一点点褪去,她紧凝着他的眼:“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沈恪面有凝固,周霁佑捕捉到了,谁说喜欢一个人对方会感应不出,那人是沈恪,更不会。
她微一勾唇,语气凉凉的:“沈恪,你没资格和我谈真心。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她转身走了,这回,沈恪没出声阻拦。
他一个人在凄清的灯光下站了很久,一根根地抽着烟,仰头盯着楼上的一扇扇窗户,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去年夏天去的是几层。
她喜欢他的时候……
嘴里一阵苦味,他把最后一支烟碾熄。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好像也模模糊糊地想不起来了。
***
沈飞白站在阳台窗边,楼层太高,且位置不对,根本看不见什么。就算看见,也听不见。
他脑袋很空,他不知道闷声站在这里究竟有何意义。
好在出远门的包里还剩半盒烟,他找出来倒出一根咬在嘴里。
打火机扑出一簇小火苗,烟点燃了,他轻轻吸一口,胸腔起伏间,一部分思绪渐渐回笼。
她对谁都不热络,对谁都竖起一圈利刺,可那时候,唯独沈恪可以降住她,他们像两根稻草,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他只有在身后远观的份。
她总能惹到老爷子,他刚到沈家的头一年,沈恪还会挡在前面替她出头,后来不知从哪天起,每回她遭到责难,沈恪都恰好不在现场。
那是他感到最无力的一段时间,比之后几年追不到她更无力,因为……他无能为力,一丝一毫也帮不了她。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沈恪明明就在一墙之外,可他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外面。
她走出来,他跟上去,他本想上前,沈恪却装成刚到家的样子,从角落里出来,于是,换他退回墙角里去。
沈恪若无其事,她则开门见山:我们谈谈。
谈谈……
他无意听墙脚,可,就在他欲要离开时,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听到沈恪的隐忧,听到……他和妹妹是老爷子用来牵制他们的两颗棋子。
老爷子试图利用他们兄妹令她和沈恪产生危机,借此迫使他们因地位不保而学会臣服。
沈恪慢慢低头了,她也慢慢察觉到了。
她说: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是么。
沈恪:小鬼,你暂时先乖一点,别让我为难。
她说:原来我让你为难么。
沈恪: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恪: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想要什么。
她笑: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她说:沈恪,我们不是一路的,或许以前是,但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你也别再说我让你为难。
那天以后,他们的确关系渐渐淡了。他感觉到,她不再依赖沈恪,她在刻意疏远他;他甚至看到,她私底下查看央美的招生简章,她想回北京。
猛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她去哪里,他也去哪里。
他鼓足勇气:其实我也想去北京,要不,我们一起?
她露出厌恶的眼神:谁要和你一起。
短短六个字,却似千钧重负,整颗心都被绝望吞没。
可是,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她形单影只的,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北京。
除夕夜,他在人潮涌动的中心广场,借着漫天喧闹,再次脱口: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她冷嗤: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让你照顾。
不是不心灰意冷,他想过放弃,可是没用,他放弃不了。每当浮现这个念头,他都觉得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他报名参加广院的招生考试,他其实并没有信心一定能考上,就是想试试,实在不行就凭文化课成绩考北京其他学校。可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像只要成功考上播音系,他就能离她的心近一点,就能因为和她父亲同专业而获得她的一点点认可和好感。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他这辈子再不会为第二个人有这样深刻的体会。
录取结果公布后,东窗事发,他庆幸自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终于有机会与她共同承担,帮她多挡一点怒火。
她和沈恪真正的决裂就是在他们顶受全部压力的那段时间。
这一次,他是在踟蹰半刻后主动跟去的。
公园湖畔,他躲在银杏树后。
沈恪虽然生她的气,但刚开始是求和的口吻,他温柔哄着她,甚至,伸手抱她。
不可否认,看见她用力推开他,他当即松了口气。私心作祟,他不希望他们和好如初,有沈恪在的地方,他很怕她会和以前一样看不到他。
幸而,她的态度十分坚决。
她说:我祈祷以后都不必再回到你们沈家,我们就当不认识。
沈恪:你再说一遍,你和谁不认识?
她说:你有劲没劲,听不懂人话?
沈恪:你是人么,你就是条白眼狼。
她笑:沈恪,别一副你受伤害的表情。我对你来说根本就可有可无,你跟我在这儿矫情有意思么。
沈恪:你说得对,没意思,特别没意思。你算老几啊我跟你浪费时间。
沈恪撂下狠话便走人,没看到她抱膝坐在银杏树前的石凳上哭,只有躲在树后的他全程旁观。
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沈恪,那么明显,那么凄哀,他第一次见到她释放软弱。
一根烟就快要燃尽,她还没有回来。
沈飞白在昏暗的阳台里看着那盆枝繁叶茂的吊兰,他搬来的第二天,她便替他买了一个新的铁架,白色的,做工精巧,与葱绿的吊兰搭配,清新中,装饰效果更佳。
他迷蒙着想,除了沈恪,还有见她为谁哭过么。
没有。自打那天起,他再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更遑论为了谁而落泪。
正想着,屋外门开了,咣的一声又阖上。
他想象着她坐在玄关换鞋,想象着她走进来……
直到,脚步声一步步临近。
“人呢。”她站客厅喊他,“你在哪。”
“在这。”他开口,嗓音微哑。
人随即走了过来。
他回头,看见她挡住客厅的光站在阳台的推拉门前。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在注视了他好一会后,缓而低地说:“我们谈谈。”
他把一截烟屁股摁灭在花盆沿口,低头的一瞬,想起那年那日,她对沈恪说:我们谈谈。
Chapter 63
火星按灭前,周霁佑便注意到了。
阳台没开灯,但因为楼下的路灯是亮着的,周围楼层间隔着的一扇扇窗户也是亮着的,使得阳台尚存有一丝可视的光线。
可惜这丝光线太微弱,不足以使她看清他的神色。
这样的一幕,像是回到一年前,他刚从汶川回来的那晚,他也是站在阳台吸烟,也是无形中散发沉默的气场,好像在兀自消化着什么。
单薄的剪影从推拉门前退离,被她遮挡的光再一次穿过门洞射出来,落在地板和窗户的一小块区域里。
沈飞白走回客厅。
她坐在沙发,脱了鞋,双脚踩在沙发沿,双手抱膝,整个人很静,头微微低垂,像一尊木雕。
“我们谈谈”以及她现在这种姿态,沈飞白心里再敞亮不过,沈恪肯定是说了一些话的。至于什么话,足不足以把他打入地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
他甚至连解释都一下子组织不出语言,长达三个月的欺瞒已经将他落于完全的被动。
他在她旁边坐下,上身微躬,手肘分别撑在大腿,掌心拢着唇鼻。
茶几上方摆放两只颜色和形状一样、只有图案不一样的马克杯,那是前两天她刚从网上买的,上面印的是两个小小的卡通图案,一个是一只白色的鸟,另一个是一捆嫩绿的树枝。
他的视线久久定在那儿,可其实他根本没有在看杯子,焦点